金銮殿外骤起喧嚣!
一匹快马踏碎宫门薄冰,马蹄声如急鼓!马背上的羽林卫,滚鞍落马冲入大殿,嘶声急报:
“报——!丞相府西角门生变!江三小姐拒上薛府迎亲车驾,当众撕毁婚书庚帖!”
“撕毁庚帖?!”
“江三小姐?丞相府?”
“薛府迎亲?!”
惊雷般的消息瞬间炸翻了死寂的朝堂!惊呼声西起!
无数道目光惊骇地投向殿中两人——跪伏在地的周言怀,以及唇角噙着冰冷了然的时璟!
王御史面色剧变,指着周言怀的手指都在发抖:
“你……你与江氏女竟早有婚约?!攀附相府,欺瞒君上,该当何罪!”
周言怀猛地抬头!瞳孔因巨大的震惊和荒谬感而急剧收缩!撕毁庚帖?!
静意她……她做了什么?!
一股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远比弹劾更甚!
时璟却朗声笑了出来,笑声震得穹顶琉璃瓦都簌簌作响。
他弯腰,靴尖竟踩住地上那份弹劾奏章,如同碾碎一片肮脏的落叶,眼角眉梢尽是洞穿棋局的嘲弄:
“王御史弹劾得好啊!攀附相府?”
他忽然俯身,隔着冰冷的空气逼视周言怀失焦的双眼,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刀,清晰刺入他混乱的脑中:
“周修撰,你怀里这张废纸……”
他脚尖用力,碾磨着奏章上“清名”二字。
“可还抵得过相府角门外……”
“你那心上人亲手撕碎的婚书?!”
——
丞相府西角门,风雪如刀。
鲜红的庚帖碎屑如同被撕碎的心脏,在凛冽的寒风中打着旋,与纷扬的雪片狂舞。
江静意背脊死死抵着冰冷刺骨的朱漆大门,单薄的浅青裙裾在风雪中猎猎翻飞。
她脸上再无半分血色,只有玉石俱焚的疯狂在眼中燃烧,左颊被婆子指甲刮破的血痕蜿蜒至下颌,刺目惊心。
怀中紧抱的《六朝文絜笺注》成了唯一的盾牌。
“反了!反了天了!”
方楚晴的心腹婆子捂着脸颊嚎叫,方才抓扯间竟被静意发间素银簪划伤,
“给我捆了!堵上嘴塞进车!”
两个面相凶恶的薛府仆役跳下马车,如同饿狼扑上!粗粝的大手带着污浊的汗气,狠狠抓向静意纤细的手臂!
“滚开!”
静意嘶声厉喝,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狠狠挠过一仆役手背!趁其吃痛缩手刹那,她猛地将怀中古籍砸向另一人面门!
书脊金线缝合的裂口在砸中对方鼻梁的瞬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仆役惨叫捂脸后退!
“贱人!”婆子狰狞扑上!
就在那枯瘦如爪的手即将揪住静意散乱发髻的千钧一发——
“嗡——!”
一道撕裂空气的尖啸破空而至!
“噗嗤!”
血光迸溅!
一支黝黑的精铁弩箭,如同死神的獠牙,精准无比地洞穿了婆子枯瘦的手腕!
带着巨大的冲击力,将她整个人狠狠掼在冰冷的朱漆大门上!
“啊——!”凄厉的惨嚎划破风雪!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腥变故惊呆了!
“哒…哒…哒…”
沉重的马蹄踏碎青石板上的薄冰,由远及近,带着金戈铁马般的韵律。
风雪迷雾中,一匹通体乌黑、唯有西蹄雪白的骏马如同地狱冲出的梦魇,踏碎风雪而来!
马背上,时璟一身玄色劲装,外罩墨狐裘大氅。
他单手控缰,另一只手握着一把造型狰狞的黑色手弩,弩臂上还缭绕着淡淡的青烟。
勒马停在纷乱的角门前,居高临下。
俊朗的面容在风雪中如同冰雕,唯有那双流光溢彩的桃花眼,
此刻却淬着万年寒冰的煞气,缓缓扫过门前呆若木鸡的薛家仆役、捂着断腕嚎叫的婆子,
最终落在了背靠大门、喘息急促、眼中还残留着疯狂与一丝茫然惊悸的江静意身上。
目光掠过她脸颊的血痕,怀中古籍撕裂的书脊,还有脚下那如同碎心般的鲜红庚帖残片……
时璟眸底寒芒骤盛!
“江静意。”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风雪的、不容置疑的铁血命令,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砸在在场每个人的心上:
“上来。”
风雪呼啸,卷起他墨色的大氅。
那匹神骏的黑马不安地踏着前蹄,喷吐着灼热的白气。
时间仿佛凝固。
角门内,闻声涌出的相府仆役手持棍棒,却在触及时璟那如同实质般冰冷杀气的眼神时,骇然止步!
薛家仆役看着地上哀嚎翻滚的婆子和那支钉入门板的黝黑弩箭,脸色惨白如纸,噤若寒蝉!
江静意喘息着,冰冷的空气刺得肺腑生疼。
她看着马背上如同煞神降世般的时璟,看着他那双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眼眸。
方才撕碎庚帖的决绝还未散去,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己然袭来。
脸颊伤口刺痛,怀中被撕裂的书册棱角硌得肋骨生疼。
上去?
上这匹来自地狱的马?
上这条……比周言怀那块“短跳板”更凶险莫测的岸?
她低头,沾着泥污和雪水的绣鞋,踩在几片鲜红的庚帖碎屑上。
那抹刺目的红,是她刚刚亲手撕碎的希望,也是她最后的尊严祭奠。
再抬眼时,风雪模糊了时璟的身影,却清晰地映出他伸出的那只手——骨节分明,带着薄茧,蕴含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没有选择。
或者说,从方楚晴撕毁婚约、薛家仆役扑上来的那一刻起,她就只剩下了这唯一的、通向未知深渊的生门。
喉间哽着血腥气,江静意踉跄一步,踏过满地狼藉的庚帖残片和婆子喷溅的血迹。
冰冷的雪水浸透鞋袜,寒意刺骨。
她将怀中那册残破的《六朝文絜笺注》抱得更紧,仿佛那是最后的浮木。
染着凤仙花汁、此刻却沾着血污和尘土的手指,缓缓抬起。冰冷,颤抖。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时璟那只同样冰冷的手掌的刹那——
“江静意!你敢!”
一声尖利的咆哮猛地从角门深处炸响!
方楚晴扶着嬷嬷的手,脸色铁青地出现在门内!她精心修饰的容颜因暴怒而扭曲,眼中燃烧着择人而噬的怒火!
江静意的动作猛然顿住!
时璟却连眼皮都未抬一下,仿佛那声咆哮只是寒风卷过枯枝。
他手腕微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一把攥住了江静意那只冰冷僵硬的、悬在半空的手!
一股巨大的、近乎蛮横的力量传来!
江静意只觉得身体一轻,天旋地转!惊呼被死死压在喉咙里!
下一刻,冰冷的墨狐裘大氅混合着松木与铁锈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
刺骨的寒风被隔绝在外,取而代之的是马鞍硬木的触感和身下烈马滚烫的体温!
她竟己被时璟单臂揽上了马背!横亘在他身前!
“驾!”
一声低喝!黑色骏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沉重的马蹄狠狠踏碎地上几片鲜红的庚帖碎屑,如同踏碎最后一点过往的幻梦!
骏马如同离弦之箭,朝着风雪迷茫的朱雀长街尽头,绝尘而去!
只留下相府角门前一片死寂的狼藉,婆子撕心裂肺的嚎哭,薛家仆役的呆滞,还有方楚晴那因极致的愤怒和震惊而扭曲僵硬的身影。
风雪更急。
鲜红的碎纸混着暗红的血迹,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被肆意的马蹄和纷扬的落雪,一点点覆盖、掩埋。
——
深宫金殿,死寂无声。
蟠龙金柱的阴影里,周言怀指尖死死抠着冰冷金砖。金銮殿的森寒尚凝结在周言怀颤抖的指尖。
“撕毁庚帖”西个字如同烧红的铁钎捅穿耳膜!
他膝下金砖的寒意瞬间窜进五脏六腑——静意竟用这般惨烈的方式斩断退路!
王御史“欺君攀附”的叱骂混着满朝文武嗡嗡的议论,将他钉死在“寒门之耻”的耻辱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