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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宴的消息是午后传到永宁侯府的。
内务府的公公踩着明黄色的云纹靴，在正厅里宣读完圣旨，眼角的余光扫过垂手侍立的沈惊鸿，嘴角噙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太后说了，此次宫宴要办得热闹些，各家贵女若有新奇玩意儿，尽管呈上来给老佛爷解闷。”
沈惊鸿垂着眼帘，指甲掐在掌心。
太后的“热闹”，从来都藏着算计。去年元宵宴，定国公府的嫡女献了幅《百鸟朝凤图》，被指“暗含外戚专权之意”，差点没被禁足；前年荷花宴，户部尚书的女儿跳了支胡旋舞，又被说“媚俗惑主”，至今无人敢提亲。
如今让“贵女献艺”，分明是想借着玩乐，敲打敲打各家的势力。
送走公公，沈惊鸿刚回“汀兰院”，就见招财捧着个紫檀木匣子进来，脸上泛着兴奋的红：“小姐，您瞧这是什么？”
匣子里铺着软绒，躺着一对翡翠锦鲤，鳞甲上的绿通透得像淬了水，尾鳍处还嵌着细小的红宝石，游动时红绿光晕流转，竟是活物。
“这是……”沈惊鸿挑眉。
“是七皇子府的人送来的！”招财压低声音，“说是前儿您帮王爷寻回了那只波斯猫，王爷特意谢您的。还附了张字条，说‘此鱼通人性，或能解闷’。”
沈惊鸿拿起字条，萧玦的字迹凌厉如刀，尾笔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圆润，倒像他养的那盆总也养不活的多肉。
通人性？
她指尖敲了敲匣子，两条锦鲤竟像是听懂了似的，尾鳍一摆，对着她的方向游了过来，红宝石般的眼睛亮晶晶的。
沈惊鸿忽然笑了。
太后要“新奇玩意儿”，这对锦鲤，不就是最好的礼物？
接下来的三日，沈惊鸿几乎天天泡在院子里的锦鲤池边。
她让人按萧玦送来的法子，用细线拴着鱼食，在水面上摆出“恭喜”二字的形状，只要锦鲤游过线框，就撒一把碾碎的鲜虾末。起初两条锦鲤只是乱撞，到第三日傍晚，竟真能跟着她手里的细线，在水面划出歪歪扭扭的弧线。
“小姐，您这是在教鱼写字？”招财蹲在池边，手里捧着个装鱼食的小瓦罐，看得眼睛发首。
沈惊鸿擦了擦手上的水渍，眼底闪过一丝狡黠：“不是写字，是‘拜年’。”
正说着，就见沈清柔提着个食盒，踩着碎石路过来，粉白的裙摆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她这几日像是转了性，没再弄些小动作，只是隔三差五地送来些点心汤水，嘘寒问暖得倒像个真心疼姐姐的妹妹。
“姐姐在忙什么呢？”沈清柔笑着走近，目光落在池子里的锦鲤身上，眼睛亮了亮，“这鱼真漂亮，是七皇子送的？”
“不过是些玩物。”沈惊鸿淡淡道，转身坐在池边的石凳上。
沈清柔挨着她坐下，状似无意地拨弄着食盒上的银锁：“听说姐姐要在宫宴上献这锦鲤？太后素来喜欢新奇东西，定能讨她老人家欢心。”
她的指尖划过冰凉的石面，眼神却黏在那两条锦鲤身上，像盯着什么稀世珍宝。
沈惊鸿端起茶杯，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不过是凑个热闹，哪敢指望讨赏。倒是妹妹，准备了什么才艺？”
沈清柔脸上的笑僵了僵，随即又柔声道：“我哪有什么才艺，不过跟着母亲学了支《霓裳羽衣舞》，到时候跳给太后解闷罢了。”
她说着，打开食盒，里面是一碟桂花定胜糕，热气腾腾的，甜香扑鼻。
“这是我亲手做的，姐姐尝尝？”她拈起一块递过来，指甲上涂着凤仙花汁，红得刺眼。
沈惊鸿没接，只看着她的手：“妹妹的指甲颜色真好看，用的什么花汁？”
沈清柔下意识地缩回手，笑道：“就是院里的凤仙花，姐姐若是喜欢，回头我让丫鬟送些给你。”
“不必了。”沈惊鸿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灰，“我还要照看锦鲤，妹妹自便吧。”
看着沈惊鸿转身回屋的背影，沈清柔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淡下去，眼神阴得像淬了毒的针。
她盯着池子里游弋的锦鲤，又看了看手里的定胜糕，忽然对身后的春桃使了个眼色。
春桃会意，悄悄退了出去。
当晚亥时，沈清柔的汀兰院还亮着灯。
春桃捧着个瓦盆进来，盆里的水浑浊不堪，一条瘦骨嶙峋的锦鲤浮在水面，尾巴蔫蔫地垂着，鳃盖有气无力地扇动着，眼看就要活不成了。
“小姐，找着了。”春桃压低声音，“这是城南养鱼户扔的病鱼，我给捡回来了，看着跟七皇子送的那两条有几分像。”
沈清柔凑近看了看，病鱼的鳞甲也是绿色的，只是暗淡无光，尾鳍上的红斑歪歪扭扭，远看倒真能糊弄过去。
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沈惊鸿想靠两条鱼出风头？我偏让她在太后面前丢尽脸面！”
“那……换鱼的事？”春桃有些发怵，“大小姐看得紧，池边还有婆子守着……”
“蠢货。”沈清柔瞪了她一眼，“谁让你去池子里换？宫宴当天要把鱼装进琉璃缸里抬进宫，那时候才是机会。”
她从妆匣里摸出个小纸包，里面是些白色的粉末：“这是我娘给的‘软筋散’，掺在水里，能让鱼蔫上两个时辰，看着就像快死了。到时候你想法子混进抬缸的仆役里，趁人不注意，把这病鱼换进去……”
春桃的脸白了：“若是被发现了……”
“发现了也查不到我们头上。”沈清柔的声音冷得像冰，“你只说是不小心弄错了，大不了挨顿打。可若是成了，沈惊鸿在太后面前失了脸，三殿下那边……”
她没说完，但眼里的野心像燎原的火，烧得春桃也动了心。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沈清柔扭曲的脸上，像极了庙里的恶鬼。
而此时的“汀兰院”，沈惊鸿正站在窗前，看着对面院子里摇曳的烛火，指尖在窗台上轻轻敲着。
“小姐，都按您的吩咐办了。”招财从外面进来，低声道，“那病鱼是柳姨娘托人从城外弄来的，春桃刚才去库房偷了块写着‘贡品’的木牌，想贴在装病鱼的缸上。”
沈惊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柳姨娘果然也掺和进来了。
她转身走到鱼缸前，两条翡翠锦鲤正亲昵地蹭着她的手指，尾鳍上的红宝石在烛火下闪着光。
“别急，”她轻声对锦鲤说，“好戏还在后头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