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稍显空旷的院子里,此时己经被摆满了无数娇艳的花儿。
五颜六色、姿态各异,它们开得那样恣意,仿佛将院子妆点成了一片色彩斑斓的云霞。
赵玄嶂执着她的手立在台阶上,懒散的姿态微微收敛,垂首在她耳旁道:“芳巧说你平日里会亲自去料理别院的花草,我怕你无聊,特意让人从庄子上搬来了许多花,你看看可喜欢。”
一大片铺陈的花朵,让闻愿姝想起了在问花庄那段短暂的日子。
彩色的开端,噩梦般的收尾。
眼前不禁浮现起胡玉安灼热望来的眼眸,大家种花时忙碌而欢快的场景。
之后,脑海中所有画面齐齐褪色,变成了狸花猫在柴堆里挣扎的惨状,变成了香桃怨恨的眼神,变成了胡家门口的白幡和堂屋里那口黑漆漆的棺材。
闻愿姝脸白如纸,恐惧让她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不自觉地往后退,像是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
甚至因为动作太急,还踉跄了一下。
赵玄嶂伸手握住了她的小臂,眸光一沉,担忧地问:“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闻愿姝仓惶抬眼,看到男人的脸,瞳孔一颤,因为惧怕,下意识推开了他的手。
她原本以为不去回想便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可那是一条鲜活的人命,她不明白,赵玄嶂怎么可以做到这么淡然呢?
她稳了稳自己的心神,低声道:“我不喜欢,这是为沈侧妃种的花,王爷还是让人搬走吧。”
男人深深地看着她,眉峰微蹙。
片刻后,他恢复了刚才的神色,温柔道:“这个不喜欢,本王还让人带来了别的。”
他强势地揽过她的腰,将她半抱着带进了屋子。
捧着托盘的侍女鱼贯而入,每个人手上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然而闻愿姝还沉浸在恐惧中没回过神来,连敷衍都懒得敷衍。
她看也没看那些珠宝一眼,轻轻从他怀中退出来,低声道:“王爷,我累了,想先去休息。”
还不待他答话,她便转身,逃也似的进了内室。
赵玄嶂静静看着她的背影,整张脸都冷了下来。
他承认,他不会讨好人。
但是两人分别的这三日,他也算是绞尽脑汁地去想办法讨好她。
无论是她娘的牌位,还是准备的这些东西,他都是花了心思的。
在来的路上,他甚至幻想着她看到这些东西欣喜的模样,一颗早就冰冷的心因为脑海中她的笑容而微微发烫。
却不想,事与愿违。
他准备的东西,她一样也不喜欢。
赵玄嶂蜷紧了手指,他沉声对屋子里战战兢兢的侍女道:“都出去。”
他转身进了内室,就看见床榻之上鼓起小小的一团,女子背着他侧躺在床上。
他站到床边,从他的视角,能看到女子柔美精致的侧脸,和微微颤抖的眼睫。
他默默立在床边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出声道:“你好好休息,本王先回去了。”
说完,静静地等了一会儿,却不见她有什么反应。
赵玄嶂面上如笼罩上一层寒冰,他忍住想要将她拽起来的冲动,一言不发地出了屋子,大步离去。
墨影静静跟随在他身后。
跨出院门前,赵玄嶂顿住脚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门口只有恭敬送别的侍女,没有她的身影。
他收回目光,淡冷开口:“墨影,着人去庄子上打探一下前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关于她的,事无巨细。”
“还有一件事交给你办,将闻双节送去……”话说了一半突然顿住。
赵玄嶂想起她的闪躲和异常,心里被短暂压下去的奇怪感觉又卷土重来。
墨影还竖着耳朵等着他的下文,却感觉自家主子周身的气压又低了几度,整个人显得冷肃而可怕。
他突然顿住脚步,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说,怎么才算爱一个人?”
墨影:“……”
他如今还没成亲,又哪里能回答得上来?
然而赵玄嶂却停下了脚步,很有耐心似的,那双乌沉沉的眸子盯着他,在认真地等一个答案。
墨影面无表情的脸上多了一丝窘迫,他斟酌着言辞,小心翼翼地道:“属下爹娘很是恩爱……我爹只我娘一个,我娘生下我之后便再也没怀过身孕,别人都劝我爹纳妾,但我爹不愿意,说只此一人,白头偕老,足矣。”
墨影只是想到爹娘恩爱,便照实说。
却不想,说完抬头一看,自家王爷看着他的目光隐隐透出一丝杀气。
墨影不知说错了什么,默默垂下了脑袋。
赵玄嶂继续往前走,却也开始认真思考墨影的话。
她不愿意做妾,莫不是想做他的正妻?
一想到这儿,他自己都觉得荒谬。
先不说他有了皇帝赐婚的妻子,就算他当初只是一个被人欺凌的不受宠的皇子,皇家也不会允许闻愿姝这样身份的女子嫁给他的。
但……一想到能和她白头偕老,心里觉得,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他唇角又微微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吩咐道:“将闻双节带去西大营,让斩夜安排人先好好调教。”
既然那小子想从军,那便放到自己身边,以后他可保他荣华富贵。
闻愿姝绝不会想到,她胆战心惊害怕男人会怀疑她将弟弟送去军营的用心,而身处高位的男人,压根儿就不会往她害怕他知道的那个方向想。
在赵玄嶂看来,闻愿姝入了别院,便一辈子都是他的人,而他也没必要再用她的弟弟来要挟什么。
她要送弟弟入军营,不过是为了帮弟弟挣个前程,以他的权势,随手便帮了。
若在两个月前有人告诉他,他会为一个女子细致考虑做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他一定嗤之以鼻。
可他察觉到自己动心之后,才发现,原来人的底线,是可以自愿降低的。
就如今日,闻愿姝敢背对着他,不搭理他,若换做别的人,他早将其处置了。
可他不仅没生气,还因为她的态度感到忐忑。
为何她看到花会是那种反应?
她说花是给沈侧妃的,是因为吃醋妒忌吗?
一想到这种可能,赵玄嶂拍了拍马车壁,疾声道:“调头,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