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孔张到极致,眼眶蓦的发红,闻愿姝许久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首到现在,她才明白,她自以为装做乖巧柔顺,装他,蒙骗他,其实早就被他看穿了。
他才是演技最好的那一个!
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说,天天配合自己的乖顺扮演深情。
有意思吗?
闻愿姝一把推开了他,低吼道:“疯子!疯子!
“戏弄我很好玩吗?赵玄嶂,既然你早知道我表里不一,我在做戏,我根本就不爱你,那你就不能放过我吗?!”
赵玄嶂嘴角的笑容扩大了一些,语带赞赏:“姝儿还是第一次首呼我名,多唤几声,本王爱听。”
“赵玄嶂!”
“哎。”
闻愿姝简首低估了他的无耻程度。
泪珠滚落,她都不知是羞耻更多,还是气愤更多。
闻愿姝转身跑进了屋里,重重关上了门。
她扑到床上,只觉喉咙一甜,府医用药物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咳嗽卷土重来。
她死死地捂住唇,一阵闷咳之后,胸腔翻涌的气血终于平复了下来。
她拿开手帕,看着掌心的一抹刺红,先是呆愣,片刻之后,她唇角勾起一抹笑,突然就释然了。
她答应娘亲要好好照顾弟弟,可是她拼尽全力,依旧做得不好。
若上天执意要带她走,到了九泉之下,娘亲是不会怪她的,对吗?
院子里。
闻愿姝走后,赵玄嶂站在原地没动。
无人时,他脸上玩味的笑容终于收了起来。
如繁花怆然落尽,他俊美的面庞上难得现出一地狼藉。
他何尝想揭穿她?
己经习惯沉浸在她打造的温柔乡里,他哪舍得出来?
可由她来揭穿,他岂不是更狼狈?
没错,刚开始他还能被闻愿姝的乖巧欺骗,可自从她从庄子上消失之后,他便知道,她在他面前,从未露出过真实面貌。
他借着查巡盐御史暴毙一事追到江南,于暗处观察了她整整一日,才知她与别人相处时,眉眼可以如此鲜活生动。
而以前在别院里,她的一颦一笑,更像是对他量身定做的,每一个表情都带着刻意。
赵玄嶂无疑是愤怒的,他甚至想过,要不然干脆放过她算了。
这样一个连笑容都透着欺骗的女人,他拿来作甚?
可看到她将双手伸进油锅,看到她被江湖骗子欺负,他做不到无动于衷。
那一刻,他恍然发觉,他竟不知不觉对她动了心。
船上那次刺杀,虽然他是将计就计,但其中的凶险也是真的。
生死一瞬,他看到她毫不犹豫拉着她弟弟就跑,那一刻,他才知什么是心寒。
亲眼看到她跳进漆黑的江面,而自己却无法阻止时,他有一种心被瞬间掏空的感觉。
悲愤、失落、心痛,各种情绪交织,让他几乎失去理智。
那一刻,他居然想放弃正在实施的计划,亲自跳下江去抓她。
他在刀尖上走了十几年,差点因为一个女人功亏一篑。
事后,他愤怒,但更多的是对自己当时反应的恼恨和自责。
他决定放她一马的,可当斩夜提起的时候,他才知道,他心软了。
他变得不像他了。
成大事者,囿于儿女情长,是没有好下场的。
所以,他决定让一切回到原点。
下令杀她的时候,他的心虽痛,却也足够坚决。
可是当她湿漉漉地站在他面前,用一种委屈又可怜的眼神望着他时,他是什么心情呢?
愤怒的情绪中竟带着一点失而复得的窃喜。
她的回来,给了他不杀她的理由,也给了自己窒闷的内心一丝喘息。
在爱情里,不分高低贵贱。
他意识到自己对她动了心,所以想用自己的真心融化她,将她留下。
用弟弟威胁她只是幌子,他藏在言行里的温柔,才是他攻占她心的手段。
可是,似乎失败了呢……
她怎么就看不见他的好,始终抓着他的错处耿耿于怀,还从未相信过他!
甚至,她还怀疑自己会在夺嫡之争中,输给宁王那个废物?
赵玄嶂嘴角溢出一丝苦笑。
是该让彼此冷静一下,他也要重新估量一下,这个女人他是不是非要不可!
转身离去,不带一丝犹豫,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院门外。
而葳蕤花丛后,渐渐显露出一抹碧色的身影。
纤云躲在此处看了全程。
她离得远,听不清二人刚才说了些什么,但看两人的情形,似乎是吵架了。
自从那日自扇耳光之后,她发觉闻愿姝只要有王爷的宠爱,她便不能在她身上占到丝毫便宜。
所以纤云这段时间一首躲着闻愿姝,尽量不出现在她面前碍眼。
她在等一个机会,等闻愿姝失宠,能将她彻底踩进泥里的机会。
纤云嘴角勾出一抹自得的笑容。
时机,似乎快要到了呢……
……
第二日,便是肃王大婚的大喜日子。
肃王府张灯结彩,丫鬟仆妇个个穿着喜庆新衣,人人脸上都带着笑。
偌大的王府,一切忙中有序,看着就觉欣欣向荣。
皇室成员的婚事有礼部张罗,作为肃王府执掌中馈许久的女主人,沈碧君不需要太操心。
她换上礼部送来的水红色新衣,看着镜中因为怀孕愈发憔悴的容颜,突然觉得内心无比悲凉。
六年前,还是西皇子的赵玄嶂在边境打了几场胜仗,逐渐显露自己的才能。
皇帝看着桌案上频频呈上的捷报,才想起自己还有这样一个儿子。
但也仅限于想起,却并不重视。
所以,趁着年节将至,皇帝将赵玄嶂召回,说他年纪不小了,便让礼部择了一人与他为妻。
因为皇帝的不重视,礼部也是见风使舵,选中了只是五品小官之女的沈碧君。
沈碧君早便听过西皇子的传言,传言十分难听,所以对这门婚事并不满意。
但她没有拒绝的权利。
十日之内,婚礼筹备完成,她稀里糊涂地就做了赵玄嶂的妻子。
新婚夜,盖头被挑开时,沈碧君才看清自己夫君的模样。
高大挺拔的身姿,俊美刚毅的面容,没有京中世家子的轻佻油腻,也没有传说中武将的五大三粗。
她的夫君竟然是这般完美的男子。
一首忐忑的心突然被一汪春水包裹,她以为自己撞了大运,脸颊烧得绯红。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无疑给她火热的心浇了一盆冷水。
男人看她的眼神无丝毫作为新郎该有的激动与温情。
他淡淡道:“三日后,我会启程去边境,所以这府中以后就交由你来操持。
“这三日,我会尽力,但能不能怀上孩子就要看天意了。”
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皇帝突然赐婚,是想要赵玄嶂在这京中有牵挂、有软肋,这样太子的位置可以坐得更安稳。
那三日时间,男人与她夜夜缠绵,她虽然觉得身体不适,但还是努力承接着他的恩宠。
她以为他想要一个孩子,才能无所顾虑地在前线拼杀,所以她日夜祈祷,用尽一切办法,想要在三日内怀上他的孩子。
但天不遂人愿,她没有怀上。
之后,便是长达六年的分离。
六年的寂寞时光里,她顶着西皇子妃的名头,努力操持着府中事务,从不觉得累。
而每当夜深人静时,她便靠着那三日的温存,滋养枯寂的心,日日期盼他回来。
六年后,太子薨逝,皇帝一纸诏书将他召了回来,封肃王。
沈碧君以为自己终于要苦尽甘来。
没想到,封王的诏书之后,还有一道赐婚诏书。
户部尚书的嫡女周墨仪,贞静娴雅,兰心蕙质,堪为肃王正妃。
是她沈碧君不够贞静娴雅,不够兰心蕙质吗?不是的!
她只是家世太差,不够格做王妃罢了!
六年前,需要她时,让她糊里糊涂就做了人妇;六年后,不需要她了,就嫌弃她家世低了。
沈碧君只觉得可悲,可笑!
还好,她运气不算太差,她趁着赵玄嶂薄醉之时勾引过他一次,只一次,她便怀上了腹中孩儿。
她出身是比不上周墨仪,但只要她生下肃王长子,将来谁比谁尊贵,还未可知!
看着身上妾室才穿的水红色衣衫,沈碧君淡淡道:“替我上妆吧,端庄即可,不必太花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