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拿着我那柄定称刀,颇有些害怕的从内房里出来,看见大姑奶那一副惊悚的模样,手中的刀哐啷掉在地上。
饶是我娘这个民兵排长,也被眼前的恐怖景象吓了一大跳。
刀落在上,而大姑奶的脸瞬间变成了紫黑色,而紫黑色背后竟然透露着隐隐血红,一声尖利的声音从大姑奶口中发出来,“你们都得死!”
这是粉莲花的声音,粉莲花就在大姑奶的体内!
就看见玄昇一把将地上的刀接了起来,然后一个箭步冲到大姑奶面前,递过去。
大姑奶的手已经成了黑色,她应该是在努力压制体内的粉莲花,导致面容极度扭曲,口中已经开始往外流淌着黑色的血液。
黑色的手一把抓起定称刀,“死老太婆!你休想杀我!”
大姑奶脸上突然泛着笑意,“我只想杀了我自已!”
我眼神一惊,完蛋,大姑奶是想同归于尽!
也就在这时,大姑奶刀尖对着自已的心脏,右手抓住刀柄,直接插了进去。
然后,刀尖竟然在距离她胸口一厘米不到的地方停了下来。
大姑奶的左手竟然死死的抓住了自已的右手手腕,导致定称刀停在了空中。
“死老太婆!三茅宫的贼女道!你师父害死我,你还想害死我!我偏不死,我要你们死!”
大姑奶的声音已经完全变成了粉莲花的样子,她的眼睛也慢慢染上一片血晕,只见她就站在院子中央,一手握着定称刀刀柄另一只手死死抓着自已的手腕。
慢慢的,大姑奶左手力量越来越大,定称刀就要被左手翻转过来了。
“帮,帮帮我!”大姑奶用哀求的语气对着面前的玄昇说道。
粉莲花就在大姑奶身体里,定称刀加大姑奶双重威压,应该能让她魂飞魄散,但这忙,谁敢帮?
我不敢,毕竟大姑奶是一条人命,用人命换人命,这样的利已行为,说实话,我真做不出来。
“婧芳道长,得罪了!”
玄昇伸出手,一把力,定称刀直接刺入大姑奶的胸口。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响彻整个天空。
“你们会遭报应的!”
这是粉莲花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大姑奶周身的黑色已经慢慢消失,定称刀像是扎在硫酸上一般,竟然慢慢锈蚀了,然后啪嗒,连刀把都断掉了。
大姑奶眼睛一闭,往后倒下去。
我和玄昇立刻扶住大姑奶,“赶紧送医院吧,还有救!”
玄昇摇了摇头,“定称刀杀的人,没救。”
“不要送我去医院!”大姑奶眼睛闭着,缓缓说出这句话。
我们又赶紧扶着大姑奶到了堂屋躺椅上,姑奶手指着纯阳祖师的画像,“上香。”
插三根香给纯阳祖师,三根香冒着微微蓝烟,带着些许香气。
“让我跪拜!”大姑奶倔强的要站起来去跪拜纯阳祖师。
我知道,这是她最后一个愿望,死前跪拜祖师。
玄昇默默的拿出一个铁盒,慢慢说道:“这盒子里装着那个女孩的灵魂,若是抽出她的能量,还能延长婧芳道长一天的寿命,拿不拿,你决定。”
那个女孩,就是粉莲花被打死的女儿,在娃娃山上差一点掐死我的春苗。
“不!”大姑奶摇了摇头,“放了她吧,她是个孩子。”
玄昇点点头,走到小院里,黄大娘还在院子里站着。堂屋里挂着纯阳祖师的像,她终归是个老鳝鱼,可不敢直面纯阳祖师。
“这是那女孩的阴魂,我还是把她交给你。”说完玄昇打开盒子,拧了一下,盒中一股阴气散发出来,那女孩又出现在了院子中。
“大娘,我娘呢?”
黄大娘不再抓着她的手,缓缓道:“你娘已经托生去了,春苗,你也托生去吧。”
春苗笑了起来,“大娘,既然我已经见着我娘了,那我也该随她去了,大娘,我累了,我想睡一会。”
说完,春苗便伏在黄大娘身子上,慢慢闭上眼,而她的身影也慢慢变淡,越来越淡,而至于消失在夜色中。
堂屋里的大姑奶在小女孩春苗消失后,点头,“娃娃托生了,也算是积福了。”
我拿毛巾帮着大姑奶擦掉口角处的黑色血液,“姑奶,上医院吧,现在医疗条件好,能救。”
大姑奶摇了摇头,“让我拜了纯阳祖师,重入三茅宫的门墙。”
对于大姑奶的坚持,我只能和玄昇还有我娘扶着她,让她慢慢跪在拜垫上。
大姑奶在我们仨人的搀扶中,慢慢的拜了三拜,然后就看见纯阳祖师面前的三柱香,突然亮了起来。
“纯阳祖师让婧芳道长重入门墙了,婧芳道长,恭喜恭喜。”
大姑奶面带微笑,睁开眼看着我,“大宝,我死之后,把我的骨灰带到莒丘三茅宫,葬在我师兄旁边吧。”
我跪在大姑奶面前,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姑奶……”
说不出什么感谢的话,这些话早几天都已经说完了。死道人受天劫之前跟我说过,要以命换命,我那时候就已经有了这样的预感。
现在想起来,我太虚伪了,虚伪的无以复加。
“姑奶……姑奶啊……”我娘也跪在姑奶面前,她早已泣不成声。
“素英啊,我早就说过的,命只能用命还。厢房里有我写的遗书,写了我是自杀与他人无关,你放心吧,素英。”
“姑奶,这,这……”我娘也说不出话来。
小程雷已经醒了,方芳带着他也站在姑奶面前,大姑奶笑着伸出手在他的额头上摸了两下,“娃,好生孝敬你奶奶。”
大姑奶走了,带着笑容,带着重入门墙的满足,走了。
“姑奶!”我娘一下抱住她,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我跪在姑奶身边,哐哐磕头。
半晌,玄昇拉着我走到堂屋门口,给我根烟,“大宝,你个老爷们,这么哭像什么样子?”
我抹了抹眼泪,点着了烟。
黄大娘也不敢进堂屋,只能在外面站着,听见里面的哭声,也是一脸的哀婉。
“大宝,这位道友,我要回去了,也没能帮上什么忙,惭愧惭愧。”
黄大娘不过是个鳝鱼精,平生又只顾着侍奉送生娘娘,委实没什么大能力,但她这次下山,也是冒着很大风险的。
“黄大娘,您说哪里话。”我赶忙道谢。
黄大娘叹了口气,“大宝,以后清明冬至,你烧纸的时候,给那春苗也烧一点吧,那女孩,苦的很。”
说完,打着黄灯笼,一步一步的走出小院。
小院里,哭声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