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涵音的手指被厉承钧握在掌心,阳光穿过梧桐叶的间隙,在他们交叠的指缝间投下细碎的金斑。她数着人行道新铺的仿古青砖,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时光的琴键上。
"记得这里吗?"厉承钧的拇指轻轻她指尖的冻疮伤疤。前方墨绿色围挡后探出半截紫藤,垂落在重新修缮的民国风骑楼上。七年前这里还是卖糖水的老铺子,如今橱窗里陈列着手工皮具,青铜门环换成了智能指纹锁。
蝉鸣突然汹涌起来。沈涵音在树影摇晃间看见十七岁的自己,白裙少女抱着一摞复习资料撞进少年怀里,荔枝冰沙在水泥地上洇开粉色的夏天。而现在她的高跟鞋正踩在那块不规则的水渍形状上,新铺的透水砖将往事吸吮得干干净净。
"市政去年做了古树保护工程。"厉承钧牵着她避开施工警戒线,虬结的树根被环形玻璃罩精心围护,LED灯带在白天也泛着柔和的暖光。他俯身时衬衫领口漏出雪松香气,和记忆里校服上的雕牌洗衣粉味道奇妙地重合。
河岸改造最是惊人。曾经长满青苔的石头堤岸变成了亲水平台,数控喷泉随着钢琴曲起伏。沈涵音数到第七根雕花路灯时,厉承钧忽然将她拉进转角的凹处。他的手掌护住她后脑勺,身后LED幕墙正播放城市宣传片,蓝紫色的光晕在他睫毛上流转。
"你走之后,他们在这装了三十七个监控。"他的笑声震得她耳垂发烫,唇却温柔地落在她鼻尖的鼻骨上。十七岁初吻时的潮湿雾气仿佛穿越时空漫上来,此刻却有霓虹的光影在水面织成新的星网。
暮色降临时他们走到老工业区,红砖厂房被改造成文创园区。厉承钧指着某扇爬满爬山虎的窗户:"上个月策展人在这里发现时光胶囊。"他的指尖在空气中描摹,沈涵音看见十七岁的他们蹲在煤渣堆旁埋下铁盒,如今那个位置立着不锈钢艺术装置,游客们正把许愿签系在流动的金属丝上。
当沈涵音的指尖触到展柜里泛黄的信纸,厉承钧忽然从身后环住她。他的体温透过亚麻衬衫熨贴着她的脊背,声音混着中央空调的凉意钻入耳蜗:"我偷偷拓过你留在课桌上的掌纹。"玻璃展台上方悬浮着光影投射的掌印矩阵,属于他们的那对正在第西象限明明灭灭。
回程时路过母校,铸铁校门成了新商圈的打卡点。沈涵音摸着门柱上深浅不一的刻痕,忽然被厉承钧举起手机的光源晃到眼睛。他笑着躲开她的捶打,屏幕上却是刚抓拍的画面——她仰头望着攀援在玻璃幕墙上的绿植,霓虹灯牌"榕城新天地"的倒影正好落进她瞳孔。
"其实..."厉承钧将两人的手机并排放在石阶上,闪光灯定时亮起的刹那,他偏头咬住她欲语的唇。十米开外的新地铁站涌出晚归的人潮,而他们的影子在古榕气根间融成完整的圆。
夜灯像滴入清水的蓝墨水般在天空晕染开来,厉承钧的指节突然轻颤。沈涵音倚着墙边,看见玻璃倒影里自己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翅般的阴影,而厉承钧的瞳孔深处有星群正在坍缩重生。
"音音憧憬过我们的婚礼吗?"
沈涵音望着飘落在厉承钧肩头的花瓣,忽然想起十七岁那年在图书馆顶楼,少年用数学书本遮挡着偷吻她时,窗外的花影也是这样落满他的校服。
"想过。"她蘸着水渍在地面画螺旋,"我想在粉蓝色花海里缓缓走向你。"
话音坠地的瞬间,厉承钧的喉结滚动出压抑的笑音。他解开衬衫第二颗纽扣,掏出个缠绕着铜丝的小玻璃瓶。当五百二十颗星辰砂在瓶底流转出星云状光晕时,沈涵音认出这是榕江新落成的星空博物馆纪念品。
"要不要现在去看展?"他腕表指针正好停在20:27,他们初吻的时刻。沈涵音被牵着跑过霓虹初上的步行街时,恍惚看见橱窗里无数个穿着校服的倒影正在与他们逆向奔跑。
推开博物馆侧门时,沈涵音的细高跟陷进了某种柔软的介质。月光从穹顶的菱形天窗倾泻而下,她看见脚下蔓延的蓝雪花正在发光——不,是无数微型LED灯珠在仿生花瓣间呼吸明灭。空气里浮动着铃兰香薰与雪松木的气息,与七年前他课本里干枯的蓝花楹标本味道惊人相似。
"这是…"
"城市光影艺术展的未公开项目。"厉承钧的指尖掠过墙面感应器,整片花海突然泛起涟漪。随着他踏出的每一步,绣球状的光团次第绽放在足尖,深浅不一的蓝像被打翻的银河。沈涵音发现这些光斑的排列竟与榕江支流的走向完全吻合。
当他们走到花海中央的圆形平台时,厉承钧突然单膝跪地。他解开的领带在夜风里飘成深蓝的河,西装内袋露出的牛皮纸边缘让沈涵音心脏骤停——那是他们埋在煤渣堆里的时光胶囊封条。
"其实三年前我就挖出来了。"他展开的信纸上,少女字迹正与此刻的声线重叠:"将来要在会下雨的花海里结婚,花瓣要蓝得像厉承钧衣服里的圆珠笔墨水..."
话音未落,穹顶突然传来机械运转的轻吟。三万六千个微型喷头在距地面二十米处编织水幕,含有感光粒子的液体在下坠过程中幻化成蓝花楹的形状。沈涵音仰头时,冰凉的水珠正巧坠入她锁骨凹陷处,厉承钧的吻紧随其后追上来取暖。
"这些是市政新研发的生态显影液。"他含糊的解释被沈涵音咬住下唇。水幕忽然切换成十七岁的影像:穿着校服的两人在实验室偷种蓝雪花,镜头一转竟是此刻他们纠缠的倒影。沈涵音这才惊觉整个空间都是镜面构造,无数个时空的他们正在量子泡沫中相爱。
当厉承钧将星辰砂洒向她发间时,东南角的暗门突然洞开。沈涵音看见穿着工装裤的策展人们正在操控台前憋笑,而全息投影屏上跳动着"厉总求婚实况首播"的字样。她羞恼的拳头砸在厉承钧胸口,却被他顺势拽进怀里。
"整个场馆的能源都来自你埋时光胶囊的那棵古树。"他指着透明地砖下虬结的树根,"年轮发电系统,每圈年轮储存着365个秘密。"树根间忽然亮起环状灯带,沈涵音看见他们名字的缩写正嵌在第七层年轮中央,被流动的光斑浇灌成星辰的胚胎。
深夜离场时,厉承钧将沾满蓝雪花的西装披在她肩头。沈涵音回头望去,整个场馆正在自动分解成发光粒子,像一场正在消融的梦境。而厉承钧手机屏幕突然亮起的设计图显示,这个耗费百万的城市艺术装置有效期仅剩二十三分钟。
"值得吗?"她声音发颤。
厉承钧将她的手掌贴在自己左胸,白衬衫下藏着道新鲜的手术疤痕——那是他终于收集足够的罪证将沈姐夫政敌亲手送进去时被留下的。"音音,嫁给我好吗?"他的气息染着药水味的苦涩,"所有潜藏的危险都己经解除了,现在的我足够护你一世无忧,放心以后有我。"
沈涵音的眼泪砸在星辰砂瓶口时,整条榕江的智能路灯突然同时调成婚礼模式的粉蓝色。沈涵音再也忍不住的奔向厉承钧,语带哽咽道:“厉承钧,我愿意嫁给你,我爱你,也谢谢你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