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筒子楼外飘着细雨，路灯在潮湿的地面投下扭曲的光晕。我蹲在巷口五金店的屋檐下，看着手电筒光柱里浮动的雨丝，建筑公司账本上的数字仍在眼前跳动——张建军去世前三个月，工地上报的安全帽采购量突然翻了五倍。
"陈记者！"五金店老板老周探出头，递过来半包红塔山，"那群人可盯你三天了。"他朝巷尾努努嘴，两个戴黄色安全帽的影子正蹲在馄饨摊前，帽檐压得极低，安全扣反射着冷光。
我谢过老周，把微型相机藏进衬衫内侧口袋。三天前开始跟踪我的摩托车，今天终于拍到关键证据：超市老板和建筑公司主管在茶馆密会，玻璃窗上倒映着他们交换的牛皮纸袋。
雨水顺着领口往脊梁骨钻时，手机突然震动。林菲菲发来一张照片：她正教阿珍缝旗袍盘扣，昏黄的台灯下，阿珍缺了小指的手捏着针线，像只畸形的蝴蝶。照片角落露出了半截银色高跟鞋——昨天刚修好的鞋跟又断了。
"别等我。"我快速打字，"凌晨有暴雨。"
按下发送键的瞬间，引擎的轰鸣声撕裂了雨幕。后视镜里亮起刺目的远光灯，摩托车轮胎碾过水洼的声响越来越近。我转身就往筒子楼跑，公文包里的账本拍打着我的肋骨，安全帽的塑料味混着机油味追在身后。
这时摩托车突然加速。最后一秒我扑向了旁边的垃圾堆，后腰撞上生锈的铁皮桶。公文包飞了出去，账本散落在污水里，戴着建筑公司安全帽的男人弯腰去捡，帽檐下露出一道蜈蚣状的疤——是工地的保安队长。
"记者同志，"他踩着我的手背碾磨，"雨天路滑，小心摔断脖子。"安全帽的塑料带子垂了下来，系带上印着褪色的"建军"二字——这是张建军生前那顶！
我猛地抓住他的脚踝，男人踉跄着撞上电线杆。安全帽滚落在地，内衬上暗褐色的血迹像一朵枯萎的花。去年张建军肺病恶化咳血，这顶帽子接住了他最后一口气。
摩托车再次冲来时，我抓起铁皮桶砸了过去。金属碰撞的巨响中，楼上突然传来推窗声，一盆热水兜头浇下。
"要死啊！"王婶的骂声震得雨丝乱颤，"大半夜飙车，赶着投胎呢？"
趁男人抹脸的功夫，我抓起账本冲进单元楼。身后传来林菲菲的高跟鞋声，她竟然赤着脚跑了下来，墨绿色旗袍下摆溅满了泥点，盘扣崩开了两颗，露出里面黑色的运动背心。
"你疯..."话音未落，她扯下旗袍的前襟，呲啦撕开真丝内衬。金线刺绣的牡丹花缠上我流血的手腕时，我闻到她身上混杂着缝纫机油和跌打药酒的味道。
"别动。"她跪在潮湿的水泥地上给我包扎，发梢滴着水，"王婶去喊李红梅了。"我看到旗袍裂口处露出腰侧的青紫，是昨晚教阿珍用缝纫机时被撞的。
李红梅举着应急灯赶来时，怀里还抱着哭闹的梅梅。灯光扫过安全帽内衬的血迹，她突然踉跄着扶住墙，婴儿的哭声在楼道里尖锐地回荡。"这是...这是建军..."她颤抖的手摸向安全帽，梅梅的奶嘴掉在了血渍上。
我把账本塞给林菲菲，她翻开泛黄的纸页时瞳孔骤缩。雨水泡开的墨迹间，"安全帽质检不合格"的印章赫然在目，采购单签名栏龙飞凤舞写着"王主任"——正是当年克扣张建军医药费的人。
"先上去。"林菲菲突然拽我，旗袍下摆扫过台阶上的血水。她的手掌冷得像铁，指甲掐进我手腕的伤口里。首到撞开304的门，她才松开手，从缝纫机抽屉里掏出一个铁盒——里面装满了关于她的剪报，最早一张是五年前《夜场玫瑰陷债务纠纷》的报道。
"你跟踪我？"她指尖划过那些泛黄的报纸，声音发颤。最新一张剪报飘落在地上，是我上周发表的《筒子楼里的裁缝诗人》，配图是她低头绣木棉花的侧影。
我弯腰去捡，后腰的伤突然抽痛。她猛地拽住我的衬衫前襟，旗袍盘扣硌在我胸口，温热的眼泪砸在剪报上。"陈默你个傻子..."她咬住我渗血的嘴角，铁锈味在唇齿间蔓延，"我还没穿过你买的婚纱..."
窗外炸响惊雷，雨点噼里啪啦砸在铁皮屋顶上。她的眼泪混着雨水流进我领口，墨绿色旗袍的裂口处，那朵带血的金线牡丹在我们紧贴的胸口绽放。王婶的骂声从楼下传来："要搞动静白天搞！孩子刚哄睡！"
凌晨三点，林菲菲伏在缝纫机前改那件撕破的旗袍。我枕着剪报盒昏睡，鼻尖萦绕着真丝浸泡在碘酒里的味道。半梦半醒间听见她说："阿珍走了，留了一封信。"缝纫机的哒哒声突然急促，"她说017工牌是刀疤刘的..."
暴雨声中，建筑公司的摩托车又在楼下轰鸣。林菲菲抓起煤铲就要冲出去，被我拦腰抱住时，旗袍下摆勾倒了线轴盒。五彩的丝线滚过血渍未干的地面，像一道被碾碎的彩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