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不用烛火?”赵景珩问。
“哦,有月色,我能看见。”谢昱无所谓地回答。
他做小厮时,哪有蜡烛用,白日忙着干活,晚上挤出睡觉的时间偷偷看书。
他的月钱刚够吃饱饭,买一根蜡烛多奢侈,只能借月色看书。
遇到阴雨天没有月亮的时候,他也看不了书。
如今他一朝翻身,成了侯府老夫人的义子,不缺银子不缺衣服,但潜意识里,他还是能省则省,不愿浪费一分一毫。
“月色昏暗,时间一长,你的眼睛便坏掉了。”
“啊?”谢昱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从死人堆里捡来,被养父母当做赚钱工具的小孩,活着己经是不易,用身体换取活着所需的一切,再正常不过。
眼睛坏了就坏了呗,只要不成瞎子,没人能阻止他看书。
今儿个他是看书看入迷了,平日里,兰院的烛火亮到子时都不会灭。
谢昱合上书,站起身后,低下头说:“多谢十殿下提醒,时间不早了,三哥估计在找我,我先告退。”
“慢着。”
谢昱刚迈出一步的脚,咻地收了回来。
“十殿下,还有事?”
谢昱心头不安地猛跳,不停回想自己是不是曾经无意之中得罪了十皇子。
“外面黑,蜡烛你拿着。”赵景珩把手中的蜡烛递给谢昱。
“那您怎么办?”谢昱问。
“无妨,我喜欢黑夜。”
烛火跳动,赵景珩的脸在隐隐绰绰的灯火下,孤傲冷漠,好似谁都不能触碰到他。
谢昱忐忑地道谢,快步离开。
走了没一会儿遇到前来寻他的谢澜:“西弟,该回号房休息了。”
“嗯,来了,三哥。”
“你手上的蜡烛哪来的?”谢澜问。
谢昱拉着谢澜小声说:“三哥,我们先出去。”
走出藏书馆很远,谢昱回头看后面无人跟过来,才告诉谢澜蜡烛是十皇子给的。
“十皇子说借着月色看书容易把眼睛看坏,便把蜡烛给了我。三哥,十皇子看着冷峻,拒人于千里之外,但其实是个好心人。”
谢昱举着蜡烛送到谢澜面前,证明十皇子面冷心热,是个好人。
谢澜拧了一下眉,他不觉得十皇子是好人。
不然,怎么没给谢澜送蜡烛,偏偏给谢昱送。
从第一次见到十皇子,谢澜就敏锐地感觉到十皇子对谢昱的关注,异于常人。
谢澜一把揽住谢昱的肩膀:“以后不准离开我的视线,去藏书馆看书也得跟我在一起,知道吗。”
“嗯,知道了。”谢昱很乖地点头。
谢澜在他头上摸了一把,“走吧。”
两人回到号房,谢澜才知道卫昭容给他写信了。
读完信,谢澜皱眉。
母亲让他与十皇子亲近,若是十皇子排斥谢澜,便让谢昱去。
谢澜疑惑地看着正在整理床铺的谢昱,怎么回事?
为什么母亲会纵容十皇子接近谢昱?
谢昱铺完床一回头,见谢澜正看着自己,问道:“怎么了?”
谢澜不想让他担心,摇摇头:“无事。”
第二日上课,谢澜开始偷偷观察十皇子。
刚开始,并没有什么发现,可课间休息时,他突然发现,十皇子正在作画,而笔下的人,正是谢昱。
十皇子的位置距离所有监生远,若不是特意看去,不会发现他在画什么。
谢澜有心观察他,自然看见了桌上的画像。
他与谢昱相处多年,一眼便认出画像是谢昱。
谢澜觉得很不对劲。
身份尊贵的皇子殿下,怎么会对一个平平无奇的侯府义子这般感兴趣。
难道十皇子有什么异于常人的癖好?
听说权贵之人玩得可花了。
不行!
绝对不行!
谢澜急了。
谢昱好不容易成为侯府义子,又成了董先生的学生,再过两年他便可以参加科举,以后娶妻生子,前途一片光明。
若是……
谢澜摇头,没人能毁了谢昱的前程,他决不允许。
原本课间时间,谢澜和谢昱都在讲堂看书,可发现了十皇子的异常后,谢澜便待不下去。
他拉起谢昱:“西弟,跟我出来。”
“哦。”
谢昱不疑有他,跟着他走了出去。
谢澜特意观察十皇子的反应,他果然抬起头,朝谢昱看了一眼。
虽然很快收回了视线,但是据谢澜这些日子的观察,十皇子独来独往,从不跟任何人说话。
就连高调张扬的九皇子,也得不到他一个眼神。
所以,他的这一眼,非同一般。
谢澜心情烦躁,拉着谢昱漫无目的走,眼看着上课时间快到了,谢昱停下脚步:“三哥,咱们去哪儿啊,一会儿要上课了,我们回讲堂吧。”
谢澜何尝不知。
但现在,谢昱的安全比学习更重要。
原本十天的国子监游学,谢澜只觉得过得太快,可现在他恨不得立刻离开国子监。
就连对卫昭容,他都产生了一丝怀疑。
母亲让谢昱亲近十皇子,是不是打算用谢昱做诱饵,攀附十皇子?
越这么想,谢澜就越气。
气自己无能,也气母亲,为什么选择这条歪路。
谢澜完全沉浸在自己编织的世界中,总觉得谁都在利用谢昱,偏偏他又保护不了。
“三哥,三哥?”
谢昱见谢澜毫无反应,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嗯?没事,走吧,回讲堂。”
谢澜莫名其妙一番操作,让谢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回到讲堂,谢澜第一时间看向十皇子。
他没再作画了,谢昱的画像不在桌上,不知道是丢掉了,还是藏起来了。
谢澜沉下心,暂时把这件事抛之脑后,逼自己去学习。
刚看进去一个字,吵闹声传来。
原来九皇子的伴读吏部尚书的小儿子唐文瀚和南宫海吵起来了。
“南宫海,你一个破落户沾了世子爷的光进国子监学习,你真当自己有本事啊。”
南宫海被唐文瀚羞辱得脸红一阵白一阵。
他很爱面子,可他的面子在国子监不值一文,谁都能踩上一脚。
“昨日祭酒大人让赵世子罚抄《监规》,是你代为罚抄的吧。”
南宫海惊慌地瞪大眼睛,他以为自己做得很隐秘,怎么会被当众揭穿。
忽然,两张脸出现在脑中。
昨天他走出绳愆厅时,撞见了两个游学的学生。
是他们告的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