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海水灌入鼻腔时,陆九灵才意识到竖井首通海底。玄色旗帜在暗流中猎猎作响,金线绣的"九灵镇海"西字泛着诡异微光。他拼命蹬水向上浮去,后颈突然被登山绳套住——白砚秋拽着他冲向不远处发光的穹顶。
"闭气!"白砚秋的声音隔着水波传来。两人冲破水面时,陆九灵咳得眼前发黑。等视线恢复,他发现自己趴在一艘青铜船的甲板上,船身刻满与铜符相同的云雷纹。
"东汉时期的楼船。"白砚秋拧着衣角的水,伞兵刀指向桅杆,"看那个。"
九丈高的桅杆顶端悬着面青铜镜,镜面将不知从何而来的光线折射成七彩虹桥,虹桥尽头是座珊瑚礁垒成的祭坛。坛中央的石碑上,密密麻麻钉着数百枚青铜鱼符。
陆九灵摸向胸前玉坠的手突然顿住:"不对...徐福东渡是秦代,这船制式明显..."话没说完,整艘船剧烈倾斜。海底升起十二根青铜柱,每根柱顶都盘踞着与墓室里相同的龙影。
白砚秋突然抓住他手腕:"你听。"
若有若无的吟唱声从海底传来,音调古怪得不似人声。陆九灵趴到船舷边,看见海底躺着具巨大的玉棺,棺身上缠绕的锁链正随着歌声寸寸断裂。锁链尽头没入珊瑚祭坛底部,那些青铜鱼符开始接二连三地崩飞。
"是镇海谣!"陆九灵猛地拽出玄旗,"《太平御览》里记载过,方士用特定频率的歌声能..."一阵刺耳的金属扭曲声打断了他。青铜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锈蚀,甲板裂缝里渗出腥臭的黑水。
白砚秋突然扯开他衣领:"你玉坠在发光!"
太极形状的玉坠此刻泛出青芒,与桅杆铜镜折射的光束产生共鸣。陆九灵福至心灵,抓起玄旗冲向船尾——那里有座半人高的青铜鼓,鼓面阴刻着星图。
"帮我守着!"他将玄旗裹住鼓槌,对照玉坠上的纹路调整星图方位。当第七颗铜星归位时,海底歌声骤然变成惨叫。玉棺上的锁链重新收紧,崩飞的鱼符如倦鸟归林般返回石碑。
白砚秋的惊呼从桅杆处传来:"小心身后!"
陆九灵回头看见个湿漉漉的人影爬上船舷。那东西穿着东汉官服,泡胀的脸上却长着鱼鳃般的裂口。它扑来的瞬间,白砚秋的伞兵刀擦着陆九灵耳畔飞过,刀尖扎进怪物眉心时竟发出金石相击之声。
"是鲛人尸!"陆九灵抄起锈蚀的青铜锚链甩过去,"用金属声波..."锚链缠住怪物脖颈的瞬间,玉坠突然射出一道青光。鲛人尸像被灼烧般剧烈抽搐,最终化为一滩腥臭的黏液。
海底传来闷雷般的震动。十二根青铜柱开始下沉,玉棺缓缓没入深渊。陆九灵正要松口气,整艘船突然被抛上浪尖——一条堪比船身的骨尾破水而出,鳞片间隙长满珊瑚状的肉瘤。
"这才是正主..."白砚秋脸色煞白地指向海底。在玉棺消失处,浮现出覆盖着整个海床的阴影,那分明是条被锁链贯穿脊骨的巨龙遗骸。
陆九灵突然明白过来:"我们搞错了因果!不是血蛟守护徐福墓,而是徐福奉命镇压这条..."巨龙骸骨的眼窝里腾起幽蓝鬼火,被锁链洞穿的伤口处涌出黑色脓血,脓血碰到海水就凝成无数蠕动的怪虫。
白砚秋拽着他跳向珊瑚祭坛:"旗子!用那面旗!"
两人跌在祭坛上的瞬间,最后几枚青铜鱼符齐齐鸣响。陆九灵将玄旗插进石碑顶端的凹槽,旗面展开时掀起狂风巨浪。碑文上的朱砂突然流动起来,组成篇骇人的记载:
"元初三年,东莱现蛟龙骨,夜夜泣血。有方士陆九灵制玄旗镇之,以十二铜人守冢..."
白砚秋的惊呼淹没在龙吟中。巨龙骸骨彻底挣脱锁链,掀起的浪头将青铜船拍得粉碎。陆九灵死死抓住石碑,看见自己胸前的玉坠浮到半空,与玄旗、铜镜构成三角光阵。
"原来我才是..."他苦笑着握住玉坠,脑海中突然闪过破碎画面:东汉的星空下,与自己容貌相同的方士将染血的铜符埋入地脉...
巨龙的头骨撞上光阵的刹那,海底升起十二道金光——正是墓室里那些铜人。它们化作锁链缠住龙骸,玄旗上的金线如活物般游出,在龙首处织成"九灵镇海"的封印。
当最后一丝金光没入龙骸,陆九灵手中的玉坠"咔"地裂开。有张薄如蝉翼的丝帛飘出来,上面用血写着:"后世人若见此,速离东海。徐福所盗非长生药,乃龙族逆鳞也..."
海水突然变得滚烫。白砚秋拽着他游向逐渐闭合的虹桥,身后传来天崩地裂的巨响。陆九灵最后回头时,看见巨龙遗骸正在光阵中化为珊瑚礁,而那座珊瑚祭坛底部,赫然露出半截刻着"秦"字的石碑。
虹桥消散前,他拼命伸手抓住飘来的青铜鱼符。符身上细如发丝的铭文在掌心发烫,那是行小篆:
"始皇三十七年,徐君房献药于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