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梧踹开防洪指挥部的铁门时,混着柴油味的雨水正从天花板裂缝浇灌而下。她抹了把糊住视线的泥水,看见林深蜷在卫星云图前,屏幕上漩涡状的台风眼像极了昨天村民砸碎的太极镜。
“陈家码头!”她将半截泡烂的账本甩在桌上,“所有冲锋舟都被他们扣了!”
林深没抬头,指尖沿着云图边缘划出血痕:“三小时前,陈家车队顶着红色预警往山里运了十七车钢板。”他在“钢板”二字上重重一点,账本被雨水浸透的夹层里,赫然露出半张文物托运单的残角。
窗外炸雷劈断老槐树的瞬间,方拓裹着破麻袋撞进门,怀里紧抱的档案袋却滴水未沾。“水利局档案室淹了,”他哆嗦着掏出泛黄的图纸,“五十年前云栖镇排洪道改过线——现在泄洪的闸口底下是陈家的地下拍卖场!”
古镇石板路己成湍急河道。王德发踩着八仙桌浮在水面,用喇叭嘶吼:“青壮年跟我去粮仓!老人孩子上二楼!”声浪被狂风撕碎,他眼睁睁看着自家小卖部的招牌卷进漩涡,货架上飘出的方便面箱竟用金箔封边——那是上周“慈善捐赠”的救灾物资。
叶青梧拽着麻绳横渡街道时,突然被水中异物绊倒。浑浊的激流下,陈昊的保镖正把青铜器塞进印着“赈灾棉被”的编织袋,袋口露出的狼牙项链缠住了她的脚踝。
“叶警官管得真宽啊?”保镖咧嘴露出金牙,刀尖抵住她腰间的警徽,“洪水冲死人是天灾,冲碎几件破铜烂铁...”话音未落,叶青梧拽紧麻绳腾空翻身,警用甩棍砸得他满嘴腥红。
林深立在钟楼顶,望远镜里景象令他胃液翻涌。陈家码头五台起重机正吊装集装箱,钢索在暴雨中绷出尖啸。当第一个集装箱坠入洪水时,他看清了箱体编号——与上周失踪的海外基金货柜完全一致。
“水位监测仪全失灵了!”对讲机里传来方拓的怒吼,“他们在上游炸堰塞湖!”
林深突然夺过救生员手里的竹篙,狠狠捅向水面漂浮的“赈灾面包箱”。包装盒碎裂刹那,上百部裹着保鲜膜的走私手机随波逐流,防水标签印着“Made in Golden Triangle”。
冲锋舟引擎在此时轰鸣逼近。陈昊站在船头抛来缆绳:“林总上船!令尊当年可没教您送死!”暴雨冲刷着他胸前狼牙吊坠,那上面新刻的“玄”字正泛着幽光。
地下车库己变成腥臭沼泽。苏红绫踩着齐腰深的污水撬开通风管,手电照亮洞壁刻痕——三道平行刀疤,正是金三角人贩子的标记。“陈家祖上是人牙子!”她将锈蚀的脚镣甩给方拓,“这些镣铐和锁我的那副同款!”
淤泥里突然浮起胀大的麻袋。方拓割开绳索时,腐烂瓜菜中跌出青铜酒樽,器底“破军”铭文还沾着新鲜血渍。叶青梧抓起酒樽砸向承重柱:“文物走私,跨境洗钱,现在还要杀人灭口?”
承重柱轰然崩裂的裂缝里,露出半张烧焦的合影——年轻时的周玄策搂着穿警服的女人,两人背后的牌匾写着“云栖镇打拐办公室”。
粮仓二楼挤满了咳嗽的村民。王德发掀开“救灾大米”麻袋,霉变米粒中混杂着冰毒晶体。“陈家要我们死啊!”他嘶吼着要冲出门,却被林深反扣手腕按在墙上:
“现在出去就是给推土机当路标!”林深扯开仓库角落的防雨布,露出成捆的雷管线材——那是叶青梧从废弃矿井找回的违禁品。
窗外探照灯骤然扫过,推土机的钢铁履带碾碎祠堂牌坊。陈昊的扩音器在雨幕中震荡:“最后半小时!签字拿补偿金的站左边,陪林家小子殉葬的站右边!”
叶青梧突然夺过雷管冲向窗口。在她跃入洪水的刹那,林深看清她腰间缠着苏红绫给的缅甸引信——那女人嘴角正噙着“同归于尽”的冷笑。
百年银杏树在洪流中如白骨擎天。叶青梧攀上树杈点燃雷管时,闪电劈亮树洞里的神龛——褪色的绣花鞋与生锈警徽并列供奉,香案刻着“打拐英烈叶晚秋之位”。
陈昊的冲锋艇在此时撞向树干。保镖举弩瞄准叶青梧后背的瞬间,林深从污水潜行而至,军刺贯穿对方脚筋。混战中有档案袋浮出水面,泛黄的“打拐队员名册”显示:周玄策代号“烛龙”,叶晚秋正是他失踪的妻子。
“原来你爹当年...”陈昊的狞笑被爆炸声吞没。叶青梧点燃的雷管并未炸向冲锋艇,反而轰塌了文物拍卖场的穹顶。洪水顿时化作巨大漩涡,吞噬了推土机和半个陈家车队。
黎明时分,精疲力竭的众人瘫倒在钟楼。方拓抖开抢救出的账簿,烧焦处显出手写批注:“资本如水,载舟覆舟皆在其性——玄”。
林深突然扑向窗沿。洪水退去的街道上,陈露撑着红伞立在瓦砾间,伞尖正滴落鲜红液体。她弯腰拾起未被冲走的青铜碎片时,颈后狼头刺青在晨光中一闪而逝。
“林总看这个!”方拓突然举起灰烬里的纸片。半张未燃尽的美元残片上,美联储印章竟被替换成太极图案,焦痕边缘依稀可辨“周氏控股”的水印。
暴雨暂歇的刹那,叶青梧将母亲警徽埋进银杏树根。她没看见树洞深处还有本泛黄的日记,最新夹页是周玄策的字迹:“洪水可疏不可堵,人心当引不当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