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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拓在看守所会见室搓着冻僵的手指时，铁窗外炸响了入夏第一声惊雷。积水的天井倒映着探照灯光，把铁栅栏的影子烙在他手背上，像套着副无形镣铐。“叶警官说证据链就差最后一环。”他把一次性茶杯捏得咯吱作响，滚烫的茶水溅在案卷复印件上，“现在物证科告诉我，昨晚暴雨淹了证物仓库？”
“不是天灾。”林深用钢笔尖戳了戳桌面的水渍。雨水正顺着锈蚀的通风管滴落，在他手绘的云栖镇地图上晕开深褐色污迹，“陈家提前三天以‘防洪演练’名义拆了仓库排水泵。”钢笔突然划破纸面，墨迹在“陈家货运码头”位置炸成黑斑。
年轻律师喉结滚动两下。他三天前刚用老母亲抗癌药费做筹码，换来陈昊心腹酒后吐露的走私账本藏匿点，此刻那本关乎叶青梧清白的账本，正泡在混杂着血水和柴油的泥浆里。“证物室监控呢？”
“硬盘烧了。”林深从西装内袋抽出个塑封袋，袋里半张焦黑的储存卡飘着焦糊味，“消防队赶到时，值班的老王头攥着这玩意儿倒在配电箱前——右手三根手指碳化了。”他顿了顿，“巧的是，老王儿子昨天刚收到澳洲名校录取通知书。”
雷声震得日光灯管嗡嗡作响。方拓突然抓起凉透的茶水泼在脸上，茶叶梗粘在下巴的胡茬上：“我去求陈昊。”他声音哑得像生锈的锯子，“他上个月暗示过，只要我在古镇拆迁协议上签字...”
“签完字你就是压死叶青梧的最后一根稻草。”林深扳过律师的肩膀。玻璃窗上两人的倒影被雨痕切割得支离破碎，一道闪电劈下来，方拓眼里的血丝突然变成蛛网状的红光。地图上的墨迹不知何时己蔓延成血泊形状，边缘泛起青铜器铭文般的金丝。
暴雨把青石板路捶打出擂鼓般的闷响。方拓的旧皮鞋刚踩进陈家货场积水，暗处就射出三支弩箭。箭簇扎进他脚前三寸的水洼，污水里浮起油膜状的七彩纹路。“陈老板的待客礼数越来越别致了。”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指缝间漏出仓库二楼人影晃动的轮廓。
“方大律师不是最讲证据吗？”陈昊的声音混着柴油发电机轰鸣传来。他站在集装箱顶的雨棚下，狼牙项链坠子贴着鳄鱼皮衬衫起伏，“证物泡烂了就来我这找新证据？”两个马仔突然把个麻袋踹下货堆，袋口挣扎着露出半张淤紫的脸——正是前天帮方拓偷运账本的码头调度员。
方拓指甲掐进掌心。雨水顺着调度员撕裂的嘴角流下，冲淡的血水在积水里旋出小涡。他想起叶青梧入狱前夜，女警官把配枪拍在他办公桌上说的那句：“证物会说话，就看活人敢不敢听。”
“古镇西区拆迁协议。”方拓从公文包抽出文件夹时，封皮雨水突然凝成“救命”字迹，又瞬间被暴雨打散，“签字后我要进证物仓库。”
陈昊的笑声被雷声劈碎。他身后仓库铁门吱呀敞开，幽深通道里飘出福尔马林混着霉烂纸浆的气味。方拓踏过调度员颤抖的身体时，听见自己后槽牙崩裂的轻响。
证物仓库的积水漫过脚踝。漂浮的证物袋像群垂死的透明水母，泡胀的账册纸页如同腐烂的鱼鳃。“编号SB-17证物箱。”方拓攥着陈昊给的字条，手电光扫过墙角的铁柜。柜门被撬开半尺宽的缝，露出半截烧焦的狼牙吊坠——正是林深在第一卷丢失的信物。
“意外收获啊。”陈昊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他靴子碾着水里漂浮的警徽，那是叶青梧被捕时被扯掉的，“你说林老板看到这个...”话音未落，屋顶爆裂的漏雨声盖过他的尾音。方拓突然被反拧胳膊按进污水，混着柴油的液体灌进鼻腔的刹那，他看见陈昊的鳄鱼皮鞋底沾着片金三角特有的赤红色泥土。
“协议要改。”陈昊的皮鞋尖挑起方拓下巴，“再加一条——承认叶青梧栽赃陷害。”污水里的警徽突然被闪电照亮，“云栖”二字在铜面上泛出青光。
方拓咳出的血丝在水面浮成细线。他摸到裤袋里叶青梧送的防窃听器，指甲抠开电池盖，用最后力气按碎里面的玻璃药管。强腐蚀性液体瞬间烧穿布料，混着血水渗进青石板缝隙。
林深在暴雨中撑开黑伞时，伞骨突然传来金属摩擦声。伞面内侧不知何时被刻满蝇头小楷，墨迹在雨汽里晕开成《道德经》第西十一章：“明道若昧，进道若退”。他抬脚碾碎爬过脚背的蜈蚣，虫尸爆出的浆液竟带着档案室特有的樟脑味。
“方律师的信号消失了。”穿雨衣的渔夫凑近低语，递来裹着防水布的平板电脑。屏幕里是证物仓库的实时热成像——代表方拓的橙红色人影正被三个白炽光点围堵在角落，第西个光点从屋顶钢梁缓缓降下，腰间温度显示零下十五度。
“液氮罐。”林深划动屏幕调出建筑图纸，光标停在仓库承重柱的裂缝上，“陈家要制造冷冻库爆炸。”渔夫突然扯开雨衣，露出绑满炸药的身躯。他缺了三根手指的右手攥着引爆器，腕部疤痕与老王头如出一辙。
惊雷炸响的瞬间，林深伞尖刺进渔夫喉结。伞骨分裂成数枚钢钉将对方钉在墙上时，平板电脑弹出苏红绫的加密消息：“叶姐让我转交的礼物。”附件照片里，叶青梧的囚服口袋露出半截发卡——正是陈露“自杀”当晚戴过的同款。
方拓在液氮罐坠落的轰鸣中扑向铁柜。钢罐砸穿地板的刹那，寒气将他左腿冻在冰坨里。陈昊的狞笑被金属扭曲声切断——承重柱裂缝正喷出裹挟金粉的气流，那是林深安放的工业金刚砂。
“账本在...”方拓嘶吼着掰开狼牙吊坠，露出微型芯片的瞬间，整面墙的证物柜轰然倒塌。陈昊被钢柜压住小腿时，方拓看见他怀表里嵌的照片——竟是周玄策站在金三角罂粟田里的侧影。
冰冷枪管突然抵住方拓后脑。“谢谢方律师帮我找到这个。”陈昊的心腹舔着嘴唇抽出芯片，枪口移向方拓太阳穴的瞬间，窗外射进的钢钉精准贯穿他眼球。液氮混合着血水在积水里沸腾，林深的身影在蒸汽中如同鬼魅。
“芯片是假的。”林深踩碎心腹喉骨，从对方鞋跟夹层抽出真账本，“真的在这儿。”账本内页的青铜器拓片被水浸透，铭文竟与暴雨在地上的水痕重合——正是第一卷文物走私案里的“破军”符号。
方拓拖着冻僵的腿爬向陈昊，钢筋刺穿对方手掌时，血水在金刚砂上写成“救命”二字。闪电劈开夜幕的刹那，两人同时看见窗外塔吊上的狙击镜反光——枪口瞄准的却是方拓心口。
“砰！”
叶青梧在禁闭室猛然惊醒。铁窗外暴雨如瀑，她摸到墙缝新出现的刻痕。指尖划过深浅不一的凹点时，突然意识到这是摩尔斯电码。当破译出“证物全毁”西个字，她咬破手指在墙面写道：“暴雨会冲刷罪恶，也会留下新的证言。”
血字未干，走廊传来狱警的吼叫。叶青梧迅速抹了把混着雨水的泥灰盖住字迹，却摸到窗台缝隙卡着的金属片——半枚烧变形的警徽，“云栖”的“栖”字只剩木字旁在闪电下泛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