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在防洪堤断裂的轰鸣声中嗅到了血腥味。
那不是洪水裹挟的淤泥腥气,而是电子账户里蒸发的数字鲜血——屏幕右下角不断跳动的红色数字,正是他被冻结的最后三百万境外资金。窗外,暴涨的沧澜江像条暴怒的资本巨蟒,浑浊的浪头啃噬着云栖镇六百年的青石堤岸,雨点砸在集装箱铁皮顶上,如同千万只操盘手在敲击销毁键。
“水位超过98年洪峰了!”方拓踹开指挥所铁门,泥浆顺着律师袍下摆滴成虚线。他甩给林深半瓶烈酒,自己对着瓶口猛灌:“陈家控制的沙袋全堆在北区商业街,老祠堂那边...”
话未说完,监控屏突然雪花西溅。叶青梧沾满泥污的脸出现在晃动的镜头里,她单手抓着冲锋舟边缘,另一只手将哭嚎的孩童抛向救援台:“C7区发现走私药品!包装箱印着跨境基金LOGO——林深!你承诺的救灾款在哪?”
林深指尖掐进掌心。防洪指挥部满墙的监控分屏,此刻正扭曲成他操盘生涯最耻辱的K线图:东区粮仓水位线是断崖式暴跌的债券,西岸决堤处是熔断的血色长阴,而叶青梧冲锋舟编号“C1900”,正是三年前他做空国企股的交易代码。
“钱在瑞士。”他对着卫星电话嘶吼,雨水顺着钢梁浇进后颈,“但陈昊冻结了中转账户!”
电话那头传来周玄策捻动佛珠的脆响:“还记得《阴符经》吗?天发杀机,移星易宿。” 背景音里骤然爆发电锯声——陈家雇的伐木队正在上游砍防洪林,百年香樟成排倒入江中,年轮断面渗出猩红汁液。
叶青梧在洪流中捞起第三个孩子时,看见了美元符号。
那孩子死死抱着的“救灾饼干箱”,胶带封口处竟印着带编码的防伪油墨。她挥刀划开纸箱,上百部未拆封的智能手机在浑浊江水里泛着冷光,每部背壳都蚀刻着狼头图腾——正是林深境外基金的核心标志。
“叶警官当心!”岸上吼声未落,货船残骸如巨鳄般撞向冲锋舟。叶青梧猛打方向舵避开致命撞击,船尾却扫中漂浮的储油罐。黑色粘稠物瞬间污染了半江洪水,油污在水面旋转成巨大的太极图案。
“那是陈家化工厂的原料!”王德发在救援船上举着喇叭喊话,嘴角却噙着冷笑,“某些人引来的外资企业,专害乡亲们断子绝孙呐!”
污言秽语随浪涌灌进船舱。叶青梧抹开护目镜上的油污,突然发现冲锋舟吃水线下吸附着金属箱。她探身打捞时,江面忽现巨大漩涡——成吨的走私文物正从坍塌的陈家码头泄入江底,青铜鼎耳闪过“破军”二字铭文。
“青梧趴下!”林深的厉喝从对讲机炸响。
子弹击碎了冲锋舟仪表盘。叶青梧反手拔枪点射,南岸塔吊上的狙击手应声栽进洪水。她舔掉溅到唇边的血沫,看清狙击枪竟是警用制式,弹壳底火处打着“内部训练”钢印。
林深在洪水中劈开一条资本血路。
当陈家马仔撬开他藏身的集装箱时,备用服务器正发出濒死悲鸣。这台深网矿机像头插满管子的困兽,在洪涝中疯狂啃噬区块链节点——屏幕弹出骷髅警告时,林深掀开了防水布下的《道德经》。
“知其雄,守其雌...” 他喃喃念着周玄策批注的残章,手指悬在键盘上空颤抖。只要输入那串二十位密码,就能唤醒冷战时期留下的幽灵账户。但账户里每一分钱,都沾着东欧军火贩的血。
屋外突然爆出哭嚎。林深从裂缝望出去,只见王德发带人抢走最后半船物资,老教师为护校图书馆古籍被推下船。浊浪吞没老人花白头发的瞬间,林深瞳孔里映出三年前西部矿业董事坠楼的身影。
ENTER键发出骨裂般的脆响。
幽灵账户解冻的绿光亮起时,全镇停电。林深在绝对黑暗中听见加密频道传来陈露的轻笑:“鳄鱼基金己接管瑞士账户,感谢林先生...替我们洗白最后一笔黑钱。”
闪电劈开夜幕的刹那,防洪指挥部所有屏幕蓝屏重启,满屏代码瀑布般冲刷而下——周玄策三年前布设的“天网”系统被强制激活,洪水流速数据突然扭曲成《推背图》第西十象的卦辞!
叶青梧在油污漩涡里抓住了青铜断剑。
洪水将她卷向陈家化工厂的泄洪口,钢筋划破的防水服渗出血线。濒死之际,她竟想起警校毕业时教官的怒吼:“警察不是菩萨!是劈开黑暗的雷击木!”
涡轮机的吸力将她拽向死亡。叶青梧用断剑卡住齿轮,反手将救生绳甩向货架顶的工人。当二十多人叠罗汉攀住绳索时,她看见了永生难忘的场景:本应存放化学原料的货仓里,集装箱正随洪水漂出成捆美钞。油墨遇水晕染,江面浮起无数带血的眼球图案——正是境外基金注资拆迁项目的标识。
“抓住她!” 陈昊的咆哮穿透雨幕。打手们驾着气垫船撞来,船头焊着锋利的推土铲。
叶青梧笑了。她掏出防水袋里的警官证别上胸口,举枪瞄准漂满油污的江面。子弹击碎储油罐的瞬间,火光如红莲绽放在浊浪之上,热浪将气垫船掀得倒立。陈昊的狼牙项链飞上半空,坠火时映出林深苍白的脸。
“你输了。” 林深的声音从火焰彼岸传来。他站在倾颓的钟楼顶,脚下洪水分流成清晰的太极鱼形——东区民宅水位诡异地下降,西岸陈家别墅群却开始塌陷。
陈昊突然惨叫。他昂贵的鳄鱼皮鞋正被血色江水腐蚀,鞋底融化后露出夹层的文物微缩胶片。叶青梧趁机抛出救生圈,套住的却是漂来的青铜爵——爵底铭文与林深幽灵账户编码完全一致。
林深在钟楼看见了自己的墓碑。
王德发带人驾船撞向钟楼基座时,他正盯着手机里陈露发来的孕检报告。B超影像右下角,陈家走私网络的暗码水印清晰可见。当承重柱发出断裂呻吟,他反而展开那卷泡烂的《道德经》,将残页抛向下方的油污火海。
“破!” 方拓的嘶吼压过雷声。这位酗酒律师竟驾驶着铲车撞开人群,铲斗里装满从洪流打捞的证据袋。漂满江面的账本残页被铲车推成堤坝,王德发们的船只困在纸山墨海里。
叶青梧攀上钟楼残垣时,林深正用匕首在手臂刻字。刀尖划过“上善若水”的“水”字,鲜血滴入洪水竟泛起金色涟漪——那是周玄策埋设的生物荧光剂,此刻随暗流照亮了江底密道。陈家走私船队的轮廓在金光中无所遁形。
“冲锋舟...”叶青梧突然怔住。所有救援船只的编号在水中倒影里重组,赫然拼出“周玄策”的篆体印章。
暴雨在黎明前诡异地停了。林深站在废墟高处,看洪水退去后的淤泥上,美钞残片与青铜器碎片黏合成诡异的太极图。陈露的监控车在远处燃烧,火光中似有女子抚摸小腹的剪影。
“这才是第一局。” 他碾碎沾血的美元残片,碎末从指缝飘向刚露出水面的藏书楼牌匾。焦黑的“藏”字下面,半张陈露的婚纱照正在余烬中卷曲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