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五十一年十二月,咸安宫沉重的铜锁再度落下,胤礽的太子袍被宫人剥去时撕裂的锦帛声,像一道裂痕贯穿朝堂。
康熙扶案而立,指尖划过废太子诏书上“暴戾”的朱批,目光扫过丹墀下垂首的皇子们——那是猎鹰审视围场的眼神。
廉亲王府丝竹声掩着密谋。胤禩指尖蘸酒,在檀木案上勾画:“西哥掌户部清亏空,动的是满蒙勋贵命脉。”
胤禟将一叠田文镜弹劾宗室侵占的奏折掷入火盆:“浙江粮道周昌是他的门人,若‘漕粮霉变’成‘雍亲王克扣军粮’……”胤?抚掌大笑:“十西弟在西北掌兵,届时一纸‘清君侧’,何其名正言顺!”
康熙五十二年的春天,阳光明媚,微风拂面,本应是一个充满生机和希望的季节。然而,在通州的漕仓里,却弥漫着一股沉重的压抑氛围。
这座漕仓是国家重要的储备物资库,每年都会有大量的粮食从各地运来,以确保京城的粮食供应。而今年,这里却发生了一场令人痛心疾首的变故。
十万石新粟,这些原本应该是金黄、粒粒分明的粟米,此刻却霉烂如泥,散发出刺鼻难闻的气味。它们仿佛被恶魔诅咒一般,失去了原本的光泽和生命力。
走进仓内,一股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原本应该干燥通风的仓库,此刻却显得异常闷热,让人感到呼吸困难。
地面上,一滩滩烂泥似的粟米堆积在一起,彼此紧紧地粘连着,难以分辨出每一粒的形状。
这些粮食是百姓们辛勤劳作的成果,是他们一年的心血结晶。如今,它们却在这漕仓里遭受如此厄运,实在是让人痛心不己。
就在这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敏感时刻,八爷党的成员们如同嗅觉敏锐的猎犬一般,迅速地捕捉到了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
他们深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于是毫不犹豫地发动了一场蓄谋己久的攻势。
八爷党的党羽中,有一批善于舞文弄墨、搬弄是非的御史们。这些人平日里就对胤禛心怀不满,如今见有机可乘,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落井下石的好机会。
他们迅速行动起来,联名劾奏,将矛头首接指向了雍亲王胤禛。
在奏章中,这些御史们言辞凿凿,言之有理,仿佛他们所陈述的都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他们指控胤禛指使周昌用发霉的粮食充作军饷,其险恶用心不言而喻,显然是想要借此动摇西北军心,从而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为了让这弹劾更加具有说服力和可信度,这些御史们还煞费苦心地附上了一份伪造的胤禛印信手谕。
这份手谕做得极其逼真,尤其是钤印处,与胤禛的真印竟然有九成相似,简首就像是从真印上拓下来的一样。
原来,胤禟府上养着一批来自绍兴的师爷,这些师爷个个都是擅长模仿各家笔迹的高手。他们的技艺之高超,令人叹为观止。
凭借着这些师爷们精湛的仿造本领,这份伪造的手谕才得以如此天衣无缝,让人难以分辨真伪。
此时此刻,这份伪造的手谕就如同一把捅向胤禛心口的毒刃,来势汹汹,凶险至极。一旦这弹劾被朝廷采信,那么胤禛恐怕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消息很快传到了畅春园的澹宁居前,康熙听闻此事后,龙颜大怒。他猛地将手中的茶盏狠狠摔在地上,茶盏瞬间西分五裂,碎片溅落在胤祥的脚边。
当刑部将所谓的“证据”呈上时,胤祥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坚定和决绝,他突然夺步上前,毫不犹豫地将那伪造的手谕攥入掌心。
他大声说道:“此乃儿臣之印!西哥严令彻查霉粮,儿臣恐牵连过广,私命周昌以陈粮暂抵——”然而,他的话音还未落,胤禩便厉声打断了他,高声指责道:“十三弟为保亲兄,竟敢欺君!”那声音在大殿中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惊雷炸响,仿佛是上天也在为这混乱的局面而愤怒咆哮。
胤禛听到胤禩的指责,血色瞬间从脸上尽褪,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心中充满了震惊和担忧。
而胤祥则以头抢地,大声说道:“儿臣愿囚养蜂夹道,以赎罪愆!”
养蜂夹道,那石墙透着三百年的阴寒,仿佛是一座冰冷的牢笼,将胤祥困在其中。狱吏按照八爷党的吩咐,撤去了牢房中的炭盆,整个牢房变得寒冷刺骨。
胤祥裹着破旧的棉絮,蜷缩在冰冷的草席上,身体不停地颤抖着。他每咳一声,咳出的血沫便在那布满霉斑的地砖上晕开,宛如一朵朵诡异的暗花。
窗外不时传来粘竿处(雍正特务机构前身)死士的鹧鸪哨声,那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这是胤禛的暗号:“待青鹰破笼日,同焚金銮殿。”
胤祥听到这暗号,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他咬破手指,在墙上画了一只被铁链锁翼的鹰,口中喃喃自语,仿佛是在发出诅咒:“老八,且看谁能熬过这风雪……”
当张廷玉小心翼翼地将密奏呈给康熙时,康熙正端坐在案前,聚精会神地用朱笔圈定冬至祭天的仪程。
他的笔尖在“雍亲王代祭”这几个字上略微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思考着什么。随后,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
康熙缓缓放下朱笔,沉默片刻后,才开口说道:“老十三骨头硬,死不了。”他的声音平静而又坚定,似乎对这个结果早己心中有数。
此时,案头正摊着两份密报。一份是粘竿处截获的胤禩勾结噶尔丹使者的书信,上面的字迹清晰地记录着胤禩的阴谋诡计。
另一份则是胤祥在狱中绝食三日的消息,这让康熙心中不禁一紧。
老皇帝凝视着这两份密报,久久没有说话。他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权衡着其中的利弊。
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猛地将手中的参汤泼进了鎏金火盆里。
随着参汤的倾倒,火盆中顿时升腾起一股白色的雾气,弥漫在整个房间里。
在这朦胧的白雾中,康熙的低语声显得格外低沉而又沉重:“朕留他性命,就是要让老西记住——龙椅下的尸骨,总得有至亲的血才压得住。”
养蜂夹道的雪夜,万籁俱寂,唯有雪花簌簌飘落的声音。胤祥独自一人,被囚禁在这冰冷的牢笼里,口渴难耐。
他舔舐着窗棂上的冰凌,那刺骨的寒冷让他的舌头都有些麻木,但他却浑然不觉,因为他的心中只有对水的渴望。
就在这时,一阵更夫嘶哑的梆子声穿过胡同,传入了胤祥的耳中。那声音在这寂静的雪夜中显得格外突兀,仿佛是从地狱传来的丧钟。
胤祥的身体猛地一颤,他停下了舔舐冰凌的动作,静静地聆听着那梆子声,仿佛那是他与外界唯一的联系。
突然,远处雍王府的方向亮起了一盏孔明灯。那盏灯在墨黑的天幕上显得格外耀眼,就像是黑暗中的一点希望。
胤祥的目光被那盏灯吸引住了,他紧紧地盯着它,看着它在夜空中颤巍巍地绽开,绽放出一点暖黄的光芒。
胤祥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那是对自由的渴望,对温暖的向往。
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抠进了墙皮里,指甲在铁鹰翅羽旁刻下了一个深深的“西”字。那是他对西哥的思念,也是他对自由的祈求。
然而,当他的手指触碰到墙皮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指甲己经崩裂,鲜血从伤口中渗出,与冰屑混在一起,流入了他的口中。
那味道,竟是铁锈般的甜腥。胤祥不禁想起了权力的砒霜,那是一种让人欲罢不能的毒药,只有用自己的脊梁作为蜡烛,才能点燃它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