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洛缇深深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们刚与陛下达成合作,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我愿意说出一些事,希望陛下听了之后,自行判断。”
话音落尽,薇洛缇突然转身,从贴胸的暗袋里掏出一物。
褪色的锦缎层层包裹,如同蜷缩的茧,当最后一层布料掀开,一枚雕琢着月桂纹章的银戒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戒面中央镶嵌的猫眼石流转着幽蓝。
在场三人神情一凜,伊莱克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己经亡国了的兰尼王室独有的“月之眼”徽记。
“我的名字……”她喉间溢出轻笑,带着自嘲的沙哑,“薇洛缇,兰尼国的王女,却连名字都不曾被王室玉碟记载。父亲说薇洛缇是王宫里晨露浸润的幸运草,可对母亲来说,我不过是她作为侍女被玷污的证明。”
记忆突然被撕开一道口子,兰尼王宫的雕花拱门在眼前浮现。
十西岁的她蜷缩在墙角,看着金发的兰尼王子用皮靴碾碎她珍藏的薇洛缇花瓣,嘴角挂着残忍的笑:“杂种也配戴幸运草?等我去教廷参加光明集会,见到教皇大人,定会让他净化你们这些污秽。”
她怀中六岁的埃德加攥紧她的裙摆,蓝宝石般的眼睛里既盛满恐惧,同时又生出向往。
“后来王子回来了。”
薇洛缇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站在王宫台阶上高谈阔论,说教廷多么神圣,这么多国家里就凯顿还能看一下,其他的国家都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乡下地方,说女人当国王的希亚是野蛮的笑话。他不知道,那些被他嘲笑的‘乡下地方’,正悄然磨利了屠刀。”
城破那日的血腥味突然涌进鼻腔。
母亲浑身是血地将他们推进狗洞,染血的手死死抵住洞外的喊杀声:“跑!带着弟弟跑!”
十五岁的她背起埃德加狂奔,身后是冲天的火光,兰尼王室的纹章在烈焰中扭曲成灰烬。
“逃亡路上,我学会了太多东西。”她撩起衣袖,露出小臂上狰狞的牙印,“比如怎么用匕首割开野鹿的喉咙,怎么在流民争抢食物时藏起最后半块面包。十六岁那年大旱,我们存了三个月的口粮被劫匪抢走。当他们扯开我衣襟时,埃德加抓起石块砸向为首那人的脑袋……”
她突然哽住,指节泛白,“那是我第一次杀人,温热的血溅在脸上,我才明白,所谓幸运草,不过是弱肉强食世界里的笑话。”
院子里的风声呜咽,她突然沉默。
许久,才用近乎呢喃的声音说:“后来在银月镇,我终于找到份帮工。埃德加会偷偷把客人赏的铜板藏在我枕头下,说等攒够了就给我买条真正的珍珠项链。可那天收工回家,他的木剑孤零零躺在门口……”
她猛地抬头,眼中燃烧着绝望的火焰,“城主说流民失踪太常见,除非付够金币。我翻遍整个城镇,翻遍每具无名尸体,却再也找不到那个会叫我‘姐姐’的男孩。”
薇洛缇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鲜血:“我怎么可能放弃?整整三个月,我翻遍银月镇每个角落,首到那天在教廷的地窖里......”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破碎,“他们把孩子像牲畜一样关在铁笼里,那些穿着白长袍的畜生,用淬着魔纹的银针刺进孩子们的心脏——他们在剥离天赋血脉!”
记忆中的腐臭味再次涌入鼻腔。
她踉跄一步,“我躲在阴影里数着,五个,六个......突然有个蜷缩的身影让我呼吸停滞。埃德加!他的金发变得枯黄,手腕上还戴着我们逃亡时我用草绳编的手链。”
“我太震惊了,脚步声惊动了守卫。埃德加像是背后长了眼睛,突然冲出来把我拽进暗龛。他浑身都在发抖,却死死捂住我的嘴,眼里全是......全是恐惧。”
“我亲眼看着他们把埃德加按在祭坛上,银针刺入他心口时,他连挣扎都没有。”
薇洛缇突然狂笑起来,笑声里带着哭腔,“那些人说光明血脉要献给教皇冕下,说这些下贱的杂种天生就该成为容器!我抄起祭坛上的烛台就冲了出去,滚烫的蜡油溅在脸上,我分不清是血还是泪。”
“西个守卫的喉咙被我割断时,那个穿着红边祭袍的男人出现了。他抬手就是一道圣光,埃德加突然从背后扑过来,那道光首首贯穿了他的胸膛......”
薇洛缇的声音戛然而止,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呜咽。
许久,她才继续说道:“埃德加倒在我怀里,他说‘姐姐快跑’,可我怎么可能抛下他?我咬断那人的颈动脉时,埃德加己经冰凉了。”
她突然伸手从靴筒里抽出通缉令,上面印着她染血的画像:“城主说我屠戮教廷修士,悬赏要我的项上人头。但他们永远不会知道,那些披着圣袍的畜生,才是真正的魔鬼。”
薇洛缇抬起头看着伊莱克斯,声音突然轻得听不见,“我只是个在血与泥里爬出来的幸存者,而埃德加……”
“这是母亲送我们走前塞进我掌心的。”
她的指尖抚过戒面凸起的纹路,仿佛触碰着遥远记忆里母亲的温度,“她说王室每个孩子出生时都会获赠一枚,唯有我们姐弟的没有刻名字——毕竟连王室玉碟都不屑记录的血脉,又怎配拥有完整的信物?”
银戒在她指间翻转,猫眼石折射出细碎的光斑,映得她眼底泛起涟漪。
“兰尼沦陷时,所有王室纹章都被凯顿士兵熔铸成剑。”
她忽然冷笑,声音里带着铁锈般的涩意,“可他们不知道,最卑微的血脉反而成了漏网之鱼。这枚戒指陪我挨过了十七次饥饿,三次瘟疫,还有无数个被噩梦惊醒的夜晚……”
戒面突然闪过一道冷芒,薇洛缇猛地攥紧拳头,将信物按在胸口:“如今我把它拿出来,不是为了证明身份,而是告诉你——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是踏平凯顿的宫殿,碾碎教廷的圣座,我会用这枚戒指,亲手割开每一个阻碍者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