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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像掺了金粉的葡萄酒,泼在Livehouse后巷斑驳的墙上。
仁菜把电吉他塞进琴包,拉链“嗤啦”一声合拢,截断了空气里残留的电子余韵。
“我去打工了!”
她甩上背包,头发在渐暗的天光里划出一道短促的弧线。
人己经跑出几步远。
安和昴回头望向缩在防火楼梯阴影里的海老冢智和Rupa。
“小智和Rupa…一起吗?”
Rupa背靠冰冷的金属栏杆,手里捏着半罐啤酒,铝罐表面凝结的水珠滚下来,洇湿了她深色工装裤的布料。
“仁菜酱,”
她声音沉缓,带着啤酒麦芽的微醺气,“早就一个人打工了哦。”
月光还没升起来,她眼底沉在浓重的阴影里,辨不清情绪。
智把脸埋进竖起的衣领,只露出一双在昏暗里亮得惊人的眼睛,盯着仁菜跑远的方向。
半晌才闷闷挤出一句:“真不知道是任性还是随心所欲…”
“是独立。”
即墨宇钥的声音从高处飘下来。
他不知何时己盘腿坐在二楼锈迹斑斑的消防梯顶端。
银发被最后一线天光镀了层模糊的金边,像某种不真实的剪影。
他垂着眼,目光追着仁菜跳跃的身影消失在街角霓虹的河流里。
桃香倚在门框上,指间夹着的烟头明明灭灭。
烟雾模糊了她脸上惯有的那种满不在乎的锋利感,只余下一种近乎柔软的注视。
“仁菜终于…”
她没说完,把烟蒂摁灭在墙上的灭烟槽里,火星溅起又迅速湮灭。
那未尽的尾音混着叹息,消散在傍晚微凉的空气里,是无声的欣慰。
.......
夜色彻底沉下来,像一块吸饱了墨汁的绒布。
狭小的公寓里,只有电视屏幕幽蓝的光在跳动。
新闻主播字正腔圆的声音念着千篇一律的稿子:“……今日下午,熊本市立高中出现的巨大不明生物‘五帝王’。
己被‘奈克瑟斯奥特曼’及另一位奥特战士‘银河奥特曼’联手击溃,目前尚未发现人员伤亡……”
画面切到摇晃的远景镜头。
模糊的巨人身影,爆炸的火光,腾起的烟尘。
海老冢智蜷在沙发角落,下巴搁在膝盖上,手里攥着遥控器,指节用力到发白。
她猛地抬手,对着电视屏幕狠狠按下关闭键。
“咔哒”一声脆响,喧嚣的新闻播报戛然而止。
房间里瞬间沉入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只剩下冰箱压缩机沉闷的嗡鸣。
“Rupa…”智的声音闷在膝盖里,带着细微的颤抖,“仁菜和那个笨蛋…真的没事吗?”
Rupa正弯腰收拾散落在地上的游戏手柄线。
她动作顿住,沉默了几秒。
月光终于从狭窄的窗户挤进来,吝啬地洒下一小片银白,刚好落在她宽阔的脊背上。
她首起身,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走到窗边,将那点可怜的月光也挡住了大半,背影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厚重。
“我们现在能做到的,”
她开口,声音低沉得像大提琴最低音弦的震动,在寂静的房间里异常清晰,“就是不给他们添麻烦。”
她转过身,月光终于勾勒出她的侧脸轮廓,坚硬的下颌线,紧抿的嘴唇。
那双总是平静包容的眼睛里,此刻翻滚着智从未见过的浓重情绪,像暴风雨前堆积的厚重云层。
“相信他们吧。”
Rupa的声音放得更轻,几乎像耳语,却带着千钧的重量,“至少…”
她顿了顿,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目光越过智的头顶。
投向窗外那片遥不可及的、缀着疏星的夜空,声音里渗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沙哑,“…他们还在我们身边。”
月光似乎在她眼底短暂地停留了一瞬,折射出一点极其微弱的、破碎的水光。
“然而有些人,”她几乎是叹息着,吐出最后几个字,“珍贵的人…再也不能遇见了。”
房间里最后一丝声响也消失了,只剩下沉重的、几乎凝滞的空气。
智像被这句话抽走了所有力气,身体轻轻地晃了一下。
她慢慢松开攥紧的膝盖,一点一点地,将额头抵在了Rupa的肩窝里。
那里有熟悉的、混合着洗衣粉和淡淡烟草的味道,此刻却像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Rupa没有动,只是抬起一只手,宽厚的掌心极轻地、带着某种小心翼翼的珍重,覆在智单薄的脊背上。
......
即墨宇钥像一道无声的影子,蹲在更高一层公寓冰冷的水泥阳台上。
夜风吹动他额前的银发,露出底下那双在黑暗中灼灼燃烧的红瞳。
Rupa那低沉压抑的叹息,每一个字都清晰地落进他的听觉里,比月光还要清晰。
他摊开手掌,那枚小小的粉色水晶花静静躺在掌心。
花瓣边缘在清冷的月光下,折射出一点锐利而脆弱的光芒,像凝固的泪滴。
他凝视着那点破碎的光芒,指尖无意识地过花瓣冰凉的表面。
(‘珍贵的人…再也不能遇见了。’)
(Rupa眼中的水光,月光下破碎的一瞬。)
(智靠在她肩头,像寻求庇护的幼兽。)
少年银色的睫毛在夜风中微微颤动。
(Rupa也…和我一样吗?)
这个念头无声地滑过心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共鸣。
那些无法言说的失去,那些深埋在心底的、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原来并非只有自己在背负。
他握紧了掌心的水晶花,那微凉的触感似乎有了一点温度。
夜空高远,星光疏朗。
楼下公寓窗户透出的暖黄灯光里,两个依偎的身影在窗帘上投下模糊而温暖的剪影。
宇钥收回目光,将水晶花小心地收进贴近心口的衣袋。
他微微蜷缩起身体,像一只暂时收敛了羽翼的夜鸟,融入了阳台更深的阴影里。
只有那双红瞳,在黑暗中依旧明亮,映照着城市远处永不熄灭的万家灯火。
也映照着掌心残留的、属于逝者的微光。
夜风吹过空旷的阳台,带着远处电车驶过的微鸣。
在这庞大而沉默的城市里,悲伤和希望。
失去与守护,像两条无形的丝线,在月光照不到的角落,无声地缠绕着。
编织着属于他们自己的、独一无二的羁绊。
而头顶的星河,依旧沉默地流淌。
亿万光年外的星光,冰冷地照耀着人间这些微小而滚烫的悲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