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的晨雾裹着咸涩,月昭跪坐在湿漉漉的船板上修补渔网,鮫绡缠着檀木梭子穿梭于破洞间。三丈外礁石滩上,风祈正用龙骨刻刀雕琢桃木人偶,潮水漫过他的赤足时,细沙在脚踝处凝成残缺的星轨——昨夜海市蜃楼中第七根天魔指破水的画面,此刻正随浪花在沙纹上重现。
"姑娘尝尝新晒的龙须菜。"老渔妇挎着藤篓蹒跚而来,篓中紫褐色的海藻泛着鎏金边纹。月昭接过时指尖微颤——老妇腕间青斑状若鱼鳞,正是被魔气浸染的鮫人逆鳞。篓底暗格突然弹开,滚出的琉璃珠内封印着半张人脸,口型分明在说:"快逃!"
风祈手中人偶突然震颤,刻刀在掌心划出血痕。血珠坠入浅滩的刹那,沉睡的星砂苏醒成阵,拼出半阙《镇海谣》的曲谱。螺号声自迷雾深处传来,十二艘彩桅船破浪而出,船首青铜铃与月昭腕间青鳞镯共鸣,震得海面浮起万千荧光水母。
鮫人族长立在主船艄楼,月白鮫绡下隐约可见青铜甲片的冷光:"贵客来得巧,今日恰是百年海祭。"他击掌唤出三十六名舞姬,足踝银铃随潮汐韵律摇曳。当《祈神调》奏响时,浪尖凝出西圣封印天魔的幻象,青龙逆鳞坠海的瞬间,月昭腕间青鳞镯骤然收紧。
"这曲调......"月昭按住突跳的太阳穴,前世记忆如细针刺入灵台。三百年前她将天道碑沉入归墟时,鮫人族长眼中闪过同样的幽蓝。风祈的人偶突然跃入海中,暗流在其操控下于船底刻出归墟阵图,每一道刻痕都渗出星砂微光。
祭祀至三牲入海时,族长捧出鎏金镇海鼎。鼎中腾起的不是香火,而是赤鳞残魂凝成的九头蛇影。舞姬们的银铃忽作杀伐之音,每声铃响便震碎一艘彩船。老渔妇撕开人皮,露出星砂傀儡的躯体:"这份海祭,可衬得上贵客身份?"
风祈的冰魄剑挑飞鼎盖,鼎内三百鮫人童子的生魂发出婴啼。月昭扯断发间鮫绡,涅槃火顺着绸缎焚向主船桅杆。族长后颈鳞片簌簌剥落,露出赤鳞烙下的魔纹:"可知鮫人为何世代困守南海?我们才是活着的封印!"
海面骤然隆起山峦般的背鳍,第七根天魔指破水而出,指节缠绕的锁链正是月昭前世所铸。风祈割破手腕,染血的桃木人偶化作青龙虚影盘踞云霄。月昭跃上艄楼残柱,青鳞镯映出骇人真相——每个鮫人鳞片下都嵌着星砂符咒,整支族群早己沦为活阵。
"引潮信!"老渔夫驾着龟甲舟闯入战局,船头青铜镜折射子夜月光。月昭拔下青鸾簪射入镜面,光柱如利刃刺向天魔指旧伤。风祈催动青龙魂力掀起滔天巨浪,浪尖凝出三千道锁链虚影,正是当年封印的复现。
赤鳞的冷笑在浪中回荡,九头蛇影吞噬三艘彩船。鮫人舞姬突然倒戈,银铃化作淬毒刃刺向族长心口。星砂傀儡在月光下现出真容,竟是药王谷失踪的掌门:"永生之诺,岂是尔等能懂?"
月昭的涅槃火骤然转蓝,那是触及鮫人血咒的反噬。风祈反手将冰魄剑刺入左肩,青龙逆鳞离体补全阵眼缺口。天魔指在悲鸣中崩裂,飞溅的碎片却凝成新的青铜棺椁,棺面浮现的星图首指九重天阙。
破晓时分,残存的鮫人奉上海玉匣。匣中夜明珠映着风祈苍白的睡颜,珠内封印着他自损的神魂。月昭将鮫人泪滴在珠面,泪珠凝成金丝修补裂痕,恍如当年他替她接续断魂时的模样。
渔村外飘来熟悉的贝壳风铃音,女童身影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她抛来半片龟甲,新刻的归墟阵图指向云中天宫——此刻的瑶池正举办蟠桃盛宴,而最后一根天魔指的阴影,己悄然蔓上九千年一熟的仙桃。
潮水退去时,月昭在沙滩发现半卷《鮫人泪》。泛黄的绢帛上,三百年前她亲手写下的封印咒文旁,多了一行赤鳞的批注:"以情为锁,终被情破。" 风祈苏醒时,正看见她将帛书投入涅槃火,火光中浮现的天道碑倒影里,缠绕着第七根天魔指的,赫然是两人交织的命运红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