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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尘从村东头的破茶棚出来，脑子里像是塞了一团浆糊，又像是压了一块巨石。
“没钱，修个屁的仙！”
那小老头的话，如同魔音灌耳，在他脑海里反复回荡。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满心的沉重，挪着步子回到了这具身体名义上的“家”——青石村最西头，一间孤零零的、比茶棚还要破败几分的茅草屋。
屋子很小，一眼就能望到头。
泥坯墙上糊着发黄的草席，屋顶的茅草稀稀疏疏，几缕阳光倔强地从缝隙中钻进来，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细小尘埃。
一股淡淡的米糠混合着草药的味道，是他这几天己经逐渐习惯的气息。
“哥，你回来啦！”
一个约莫七八岁，穿着打着好几块补丁的粗布小褂，面黄肌瘦但眼睛却黑亮的小丫头，从门槛后探出小脑袋，怯生生地喊了一声。这是他这具身体的妹妹，方灵儿。
方尘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点了点头。
里屋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随即是母亲刘氏略带沙哑的嗓音：“是尘儿回来了？快，灵儿，给你哥倒碗水。”
方尘走进低矮的里屋，光线更加昏暗。
母亲刘氏正坐在一张快散架的织布机前，双手飞快地穿梭着，试图将那些粗劣的麻线编织成勉强能遮体的布匹。
她的脸色蜡黄，眼窝深陷，鬓角己经有了明显的银丝，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苍老许多。
听到方尘的脚步声，她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抬起头，有些浑浊的眼睛里努力挤出一丝笑意：“尘儿，身子好些了吗？在外面没着凉吧？”
方尘心中一堵，那句“娘，我想参加启灵大典，那三块灵石……”在嘴边转了几圈，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看到了。
看到了织布机旁堆积如山的、等待加工的粗麻；看到了母亲那双布满裂口和老茧、几乎变形的手；
看到了墙角那只缺了个口的瓦罐里，那小半罐几乎能照出人影的稀粥……
这哪里是一个能随随便便拿出“三块下品灵石”的家庭？
那三块灵石，怕不是这个家……所有的家当，甚至可能是用命换来的？
“娘，我没事了。”方尘摇摇头，声音有些干涩。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刘氏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又低下头，继续飞快地织着布。
“你爹……唉，他去得早，娘没本事，只能指望你和灵儿了，尘儿啊，再过几天就是启灵大典了，那三块灵石，娘给你收得好好的。你……你尽力就好，成不成，都是命。”
她的语气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那三块灵石也压得她喘不过气。
方尘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原以为，自己最大的困难是能不能觉醒灵根。
现在他才明白，比这更难的，是当他知道这“机会”的代价后，他还有没有“脸”去用！
“哥，”方灵儿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小手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仰着小脸，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带着一丝期盼，“过几天……山神庙那边好像有庙会，我想……想要一个最便宜的那种糖人儿，三个铜钱一个的……可以吗？”
小丫头说完，又赶紧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要是……要是家里钱不够，就算了……”
方尘猛地扭过头，不让眼眶里的湿热涌出来。
三个铜钱！
他娘的，他前世一包辣条都不止这个价！
可在这个家，三个铜钱，对一个小女孩来说，己经是一个需要小心翼翼、鼓足勇气的奢望！
他想起自己袖子里那几个从茶棚老板娘那里找回来的，仅剩的五个铜板。
这就是他全部的“流动资金”了！
刘氏停下了手中的织布梭，轻轻叹了口气，摸了摸方灵儿的头：“灵儿乖，等……等过阵子，娘多织些布，换了钱，就给你买，好不好？”
方灵儿懂事地点点头，没再说话，只是眼里的光黯淡了几分。
方尘再也忍不住了。
他逃也似的冲出了茅草屋，一口气跑到村外的小河边，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贼老天！你他妈玩我呢？！”
方尘对着无人的河滩，发泄般地低吼。
他想起前世网络上那些段子，“重生先知”、“商业帝国”、“金手指大开”、“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
可他妈的现实呢？
现实是家徒西壁，现实是妹妹连个三文钱的糖人都吃不起，现实是那三块沉甸甸的、凝聚了一家人血汗和希望的灵石，几乎要将他压垮！
他凭什么用这个家的一切去赌一个虚无缥缈的“仙缘”？
万一失败了呢？
他不敢想。
那三块灵石，对他来说，是踏上仙途的敲门砖，是改变命运的机会。
可对这个家来说，那是救命钱，是未来的指望，甚至是……一切！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我方尘，算哪门子英雄？”他苦笑。
他前世的那些知识、那些见识，在这一刻，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你能用微积分算出启灵的概率吗？你能用量子力学解释灵根的构成吗？你能用市场营销策略从空气里变出灵石来吗？
不能！
在这个世界，没有灵石，没有实力，你就是个屁！
方尘一屁股坐在河边的石头上，双手抱着头，陷入了穿越以来最深的绝望。
他原以为，最大的敌人是这个未知的世界，是那些强大的修士和妖兽。
现在他才发现，他最大的敌人，是他自己那可怜的自尊，和那份沉重到无法承担的“家庭责任”。
“难道……真的要放弃？”
放弃启灵，老老实实当个凡人，守着这个贫困的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然后像他那未曾谋面的“父亲”一样，默默无闻地消失在这片土地上？
他不甘心！
他两世为人，难道就是为了再体验一把底层人民的艰辛，然后带着遗憾和不甘死去？
“不！绝对不！”
方尘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疯狂。
“贼老天，你既然让我来了，就不可能只让我看看这人间疾苦就完事！”
“一定有办法！一定有！”
他像一头困兽，在河边焦躁地踱着步。
钱！灵石！
一切的根源，都在于此！
“冷静！方尘，你给老子冷静下来！”他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你比这个世界的人，多了一千多年的见识！就算不能首接变现，也一定能找到他们忽略的、或者想不到的突破口！”
他开始疯狂地回忆自己所学的一切，从历史到地理，从物理到化学，从经济学到社会学……
这个世界的文明程度，大致相当于古代。没有工业革命，没有信息爆炸，一切都遵循着最原始的规则。
“机会……机会一定藏在这些‘原始’和‘落后’之中！”
方尘的眼神越来越亮。
他或许没有灵石，没有背景，甚至连这具身体都孱弱不堪。
但他有脑子！有一个来自高度发达文明的、经过无数信息淬炼的脑子！
“哪怕只有一线希望，我也要把它变成通天大道！”
方尘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他不知道未来的路在哪里，但他知道，他不能坐以待毙。
那三块灵石，他暂时不敢去想，也不敢去碰。
他必须先找到，能让自己，让这个家，摆脱眼前这绝望困境的……第一块“敲门砖”！
哪怕这块砖，需要他用尽一切，甚至……赌上性命！
夕阳西下，将方尘孤独而倔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