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除了极个别特殊的衙门,下值一般时间都在申时。
像这种天热的环境,皇帝还会体谅他们在衙门里坐不住,允许申时一到就下值。
也就是下午三点。
因此京里的官宦人家赴宴,都喜欢赴晚宴。
特别是天如此热的情况下,晚上吹着凉风赴宴,总比中午日头正晒,众人挤在一处热津津的吃席好。
受京里近来的传闻所影响,原本收到徐府帖子很欣喜的人家,前来赴宴的时候,心里难免有些不安。
他们是抱着交好徐府下的帖子,也不在乎席上品鉴的菜式是好是坏,可他们能管住自己的嘴,能管住席上所有人的嘴吗?
万一有个走漏声风的,岂不是要被京里人笑话,他们舔徐府的臭脚。
在京里当官最重要的就是脸面,脸面失了,以后去别家赴宴,被人笑话两句也就罢了。
怕的就是,旁人因为这个流言觉得他们是那捧高踩低、趋炎附势之人,以后别家有个宴席,也不再邀请他们。
好在,徐府没教他们失望,一踏进徐府,廊檐下大桶大桶的冰散发出来的凉气,立马就把他们赶路过来这阵的暑气给驱散了。
更别提徐府的下人多有眼力见儿,一迎他们进府,便给他们端来一碗用各种果干坚果做的消暑酥山。
众位大人和夫人手中端着用琉璃盏盛的酥山,瞧着红红紫紫,还有一堆没见过的干果坠在一片雪白上。
拿着带有檀香的木头勺子,舀了一点品进唇中,眼睛立马亮起。
软、香、甜、酸、奇特。
有夫人不禁好奇地向徐府下人打听:“这里头坠的都是些什么?”
徐府下人早受到徐鹿鸣的交代,回话道:“回夫人的话,鲜果有椰子、榅桲、枨橘、葡萄、林擒,干果有香榧、银杏、核桃、榛子……”
众人一听,种类如此繁多,里头还有好些自己听都没听过的名字,心里乍舌,徐府当真是好阔气,一个小小的酥山竟也做得这般细致周到。
吕夫人边吃边听,来之前的担忧全然消失,心里升起浓浓的期待感来。她本就是好吃之人,京里的品鉴会十有八九都有她。
徐府一道消暑品都这般讲究,后头的菜式应该也不会令她失望的吧。
果不其然,随着客人们陆陆续续前来,从后厨端出来的菜样越来越多,什么蟹粉狮子头、粉丝煲、光明虾炙、红羊枝杖、花饮鸭子、荔枝排骨、落苏芦服……
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看得人眼花缭乱,直咽口水,还没开吃就在心里大呼,不白来都不白来。
上到最后,下人们更是合力端来一个大鼎。
鼎里的香味儿直接把桌上所有菜式的香味都给掩盖了,众人的目光全都好奇地向大鼎看过去,鼻子和喉咙不停的耸动。
都想知道,鼎里究竟炖了什么,竟这般的香?
就连一向见多识广的吕夫人,在嗅到这股鲜香的时候,也暗暗咽了咽口水。
好想快些尝一尝啊。
徐鹿鸣和姜辛夷换好衣裳,抱着徐鸿雁从后院走了出来,亲自跟大家介绍:“这最后一道菜,就是我邀大家来品尝的,有着‘坛启荤香飘四邻,佛闻弃禅跳墙来’之名的,佛跳墙。”
“好一个佛跳墙。”有人听了这个名字,觉得十分贴切,不由得大赞。
他们方才要不是极力压制着,怕也是要站起来,走到近前,好生嗅一嗅这香味儿了。
徐鹿鸣笑了笑,揭开大鼎的盖子,从姜辛夷手中接过特质的茶碗,给在座的每人都舀了一碗。
大鼎盖子揭开的一瞬,吞咽声此起披伏,等茶碗一碗一碗递到众人跟前,所有人都第一时间拾起汤匙,盛了一口品尝。
“鲜而不腻,浓而不浊,醇而不酽,香且回甘,人间美味啊人间美味!”一口下去,有那会品尝的,当即赞叹道。
吕夫人爱吃,也懂品鉴,过往的这种品鉴会她高低也会如这些大人们一般,品鉴两句。
今天她却一句话都不想说,茶碗一端到她面前,她只想埋头猛吃。
包括吕宗昊也是,从小跟着他娘,他吃过的山珍海烩不计其数,他自认不会再有美食入得了他眼,可今儿徐府美食实在比别地不同。
吃的他压根就不想停下来。
“大家吃好喝好啊。”
古代的宴席跟现代的宴席大差不差,都需要主人作陪招待。上完菜,徐鹿鸣和姜辛夷便端着酒杯,到处与人交际。
今儿这酒也好,是徐鹿鸣在空间里自己酿的粮食酒,埋在土壤里,经过几次空间升级,年份不低,还掺了灵泉。
“徐大人,你这酒,委实不错!”会品酒的,尝了一口酒,眼睛亮起,看徐鹿鸣的眼睛火热。
徐鹿鸣的人情世故早就练出来了,闻言笑道:“自家酿的薄酒,比不得外头的名酒,众位大人若是喜欢,待会儿走的时候,再每人带一壶回去。”
其他人高兴之余,夸赞道:“徐大人这酒若是薄酒,天底下就没有名酒了。”
夫人们这边也高兴。
她们不喝酒,可是徐鹿鸣为他们准备了果汁,有荔枝、橘子、山楂、葡萄、石榴等等,多种口味任他们挑选。
她们自己喝的同时,也会喂两口自家的孩子,喝得孩子也眼睛亮起,手舞足蹈的。
总之,桌上从茶色到酒水无不让人满意的。
姜辛夷跟众位大人见完礼,又走到家眷这边,跟众位夫人、夫郎见了见礼,特意在吕宗昊身前停留了一瞬。
因为吕宗昊说他吃了药丸拉肚子,姜辛夷摸不准是药丸哪儿出了问题,想给他看看。
谁知道吕宗昊竟然在脸上涂了腮红。
望闻问切第一步就失败了。
姜辛夷见完礼,不动声色地离开了。
吕宗昊松了口气,没有认出他就是绑他看病的人就好,放宽心地继续品鉴桌上的美味佳肴。
饭后,天渐渐黑了下来。
徐府在府邸里各处点上煤油灯,外头有玻璃照着,又放得远,众人不晓得里头放的是煤油,还以为是琉璃的缘故,使得府邸在夜晚也能亮如白昼。
热热闹闹用完了饭,徐鹿鸣把众位大人请到茶室,品茶。茶也是空间里的好茶。
一众当官的就没有不爱喝茶的,品到这样的好茶,一时间众人都舍不得离开。就着官场还有徐鹿鸣的皇城司好好畅谈了一番。
其中有几个年轻的还真跟徐鹿鸣聊成好友,商量着过段时间再聚一聚。
姜辛夷这边则是请夫人们喝由他亲手调配的药膳奶茶,里头放了桃胶、芋圆、还有少量的薄荷、金银花等药材,不仅不难喝还别有一番滋味。
吕夫人喝着奶茶,多会说话:“姜太医,以前是我儿多有得罪,他现在已经知晓错了,不会再给你和令夫君添麻烦,还望你海涵。”
姜辛夷大方笑笑:“过去的事就过去,夫人也不必把这事儿挂在心上。”
吕夫人心里高兴,拉着姜辛夷好不通聊,还把自己的大儿媳孙雨馨介绍给姜辛夷。
孙雨馨端庄又不失活泼,姜辛夷很喜欢她的性子,但更喜欢的还是孙雨馨的女儿。
她女儿叫吕嘉钰,长得圆圆润润的,比徐鸿雁大一岁半,很会照顾人,吃了饭,就拉着徐鸿雁去玩。
两个小姑娘在一处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说些什么,一会儿“哦”一声,一会儿“哇”一下的,逗得大人们抿笑不止。
徐鸿雁到京城来还没交到朋友,姜辛夷很乐意见到她有玩得来的玩伴。
跟孙雨馨约好了,有空常来往。
“……”
“哎哟,可阔气了,进门就有大桶大桶的冰摆在廊檐下,凉爽得很。”
“那酥山用了十几种果子来配就罢了,装的碟子还是琉璃盏。”
“最绝的还是席上的佛跳墙,好吃的我都想把舌头吞下去。”
“照我说,什么都不如饭后姜大医亲手调配的药膳茶饮,我这些天天热,有些上火,喝了那茶饮,回来胸也不闷了,心情也舒畅了。”
“徐府什么能再开一场品鉴会就好了,席上光顾着吃吃喝喝,好多细节都没有注意到。”
徐鹿鸣的品鉴会结束,众人回去就没有一个不夸赞的,从入门到饭后甜点全都夸了个遍。
夸得那些没接到邀贴的人捶胸顿足,他们怎么就不把拜帖再写得情真意切一点呢,白白错失掉一个既能结交徐府又能品尝美食的机会。
见时机差不多了,就有人出来说话道:“重新结交徐府的事儿,怕是不成了,不过想吃徐府的美食也不是没法子,那徐大人说了,他们在皇城司新置了牙人买卖,谁家府上缺什么物什都可打发人到他们皇城司去问问,说不得就能给你置上。”
“真的假的,我想要一匹很难寻的香云纱,他们皇城司能帮我寻来吗?”
“还有前段时间在京里闹得沸沸扬扬的荔枝,那些荔枝商人就贩了那一批货,就再也没有贩过,他们皇城司能帮我们寻来吗?”
“还有还有……”
众人七嘴八舌,说话的人微笑道:“这些你们问我可没用,都得打发人去皇城司问。”
原来,徐鹿鸣举办这个品鉴会,除了请众人品鉴美食外,也明里暗里暗示了皇城司的买卖。
都是些京里的高门大户,平日里跟一些商人也有密切的来往,他们都要向皇城司置办物什,不怕他们底下的商人们不上钩。
京里的高门大户们听多了别人对徐府的吹捧,抱着试一试又不花钱的想法,还真打发了下人到皇城司询问。
徐鹿鸣他们掌管城门口也有小半月了,记录的东西不少,加上徐鹿鸣时常从空间拿着物什出来添置,除了极个别特别的物什寻不到,京里高门大户们要的物什,大部分都能寻到。
这下可不得了。
得知皇城司的买卖是真的,一些挂靠在这些高门大户家,原本还在观望的商人们纷纷跑来皇城司问东问西。
促成的交易越来越多。
也有不少商人选择让皇城司帮忙牵线搭桥。
徐鹿鸣一不贪,二不犯法,靠着倒卖消息,每天都能赚得盆满钵满。
当然这是后话了。
“……”
徐府的品鉴会办得格外好,叫闻乾坤好生难受了一回,他就想不通,就长丰县那个都没什么地灵的地方,怎就能出徐鹿鸣这样的人杰。
偏这样的人杰他还结交不到。
真是气都快要气疯了。
当然更气的还是到处传闲话的翟家。
这个翟家当家家主叫翟万兴,是刑部的主事,他夫人有些心高气傲,原想着刑部办事,需要跟皇城司接触得多,给徐府下了好几张帖子。
谁想,人家一封都没接也就罢了,连徐府办的品鉴会邀帖也没有给他们家一张。
翟夫人气疯了,偏巧闻夫人也对徐家有所不满,上门找她谈话,两人同仇敌忾一番。
事后,翟夫人越想心里不是滋味,举办了个赏花宴,把徐家贬得一文不值。
本以为就算不能让徐府摔个跟头,也能叫他们好好丢脸一番,谁承想,人家这般有本事。
翟夫人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
不过,她很快就没空想这些了。
翟大人今日去宫里上朝。
皇帝宣告了一则消息,要把曾经被贬的礼部侍郎苏敏中调回京城,做工部主事。
这两年,苏敏中在西北大力提倡水长城,不仅解决了西北百姓浇灌和用水困难的事儿,还让西北百姓有水种树,使得西北百姓的生活比起以前来上了一个台阶。
皇帝心里本就有苏敏中,再一听他都去当县令了,还能把底下治理得这么好,说什么也要把他调回京城,官复原职肯定是不行的。
索性工部还有个实缺。
翟夫人一听这事儿,惊得站了起来:“他怎么又复起了。”
翟大人倒是不意外:“皇帝都好了,他复起不是很容易的事吗?”
翟夫人心里不是滋味:“那咱以前办的事儿,等他回了京,会不会报复咱们家。”
翟大人就是愁这个:“他这个人表面看上去很和善,谁要惹了他,他必定要从谁身上咬下一块肉来,夫人,你快想想有没有什么修复的手段。”
翟夫人眼珠子转了转:“说到底不就是一桩婚事嘛,以前他被贬,我们也是迫不得已退婚,现在他回来了,我们再把小安娶进家门不就行了。”
翟大人皱眉:“说得容易,可是正杰都已经娶妻,他就小安一个孩子,让小安为妾的事,他肯定不会同意的。”
“谁说要为妾了。”翟夫人眼珠子一转,“我们娶他给正杰当续弦,反正小安被退过一次婚,如今年纪也大了,在京里不好说亲,他又自小与正杰有情谊在,等他们上京,让正杰去他面前卖卖乖,不怕小安不同意。”
苏羡安同意了,苏敏中还能不同意吗?
翟大人想到媳妇:“可是瑶儿那边。”
翟夫人面色一冷:“进我门都几年了,肚皮还没个动静,我们以七出之由,休了她又有何妨!”
翟大人闻言便不再说话了。
当年苏家被贬,怕苏羡安缠上他们家,他们家以最快的速度退了婚,与谢家定了亲,谢家门第虽然不高,但好歹是个京官,总比贬出京跟流放差不多的苏敏中强。
谁能想到苏家又能复起呢?
想到谢家门第低,他们家就算是把谢诗瑶休了,谢家也不敢说什么。
翟大人心里安定了些,要怪就怪苏家吧。
“……”
“这个翟家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忙完家里的宴席,徐鹿鸣开始着手调查,他们忙宴席的时候,到处在京里传播流言的事儿。
皇城司就是干这个的,且翟夫人没有做得多隐蔽,很快就查到了源头。
徐鹿鸣看着察子给他取来的翟家的信息,不理解,不就是拒绝了他们的拜帖,有这样大的深仇大恨,至于到处传播他们家的流言嘛。
皇城司的察子和勾当见多了这样的事儿:“大人,你心胸宽阔,不理解有时候一个人的嫉妒心和仇恨心有多强,不是因为你做错了什么,人家才会陷害你,有时候人家只是一个单纯的看你不顺眼,就会把你往死里整。”
徐鹿鸣点头。
理是这么个理。
可是他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他和姜辛夷拒绝的拜帖不少,要踩他们家就该很多人一起踩才是,为何单单就翟家蹦得这么高。
“你们最近辛苦一点,给我把翟家盯死了。”
想不出缘由的徐鹿鸣决定最近多关注一下翟家,要真按下属们所想,这个翟家一计不成肯定还会再生一计的,多关注一下,也比人家都快陷害到自己头上来了,才知晓的好。
察子和勾当应声:“是!”
吩咐完这事儿,徐鹿鸣又去找姜苏木:“最近司里的生意怎么样?”
姜苏木把账本递给他看,一脸欣喜:“鹿鸣哥,你这个法子真是神了。现在我们一天不去卖货,光是帮商人牵线搭桥都有上千两的入账。”
没办法,京城的商人太多了。
赚钱的门路就那些,有些商人想要找别的门路,死活找不到,到皇城司这儿一打听就有,他们为何不来皇城司。
徐鹿鸣又问:“卖货呢?”
姜苏木拿着账本:“卖货也卖得好,好些商人拉开京城见卖不出的货都愿意折价卖给我们。”
他提议:“鹿鸣哥,你说我们要不要组织一支商人,把这些东西拉去别处卖。”
做生意到底还是有点风险的,不是每次商人卖不出去的货,皇城司收来都能立马找到买家。
姜苏木看着手头上积压的货,觉得完全可以效仿他们在长丰县那边,组织一个跟张禄一样的商队,北货南卖,南货北贩。
徐鹿鸣摇头:“不用,时间上太慢了,且信息差很严重,商人们的货能积压在京城,焉知其他地方有没有积压着有。”
姜苏木皱眉:“那怎么办,我们也不能一直收这些积压的货吧,万一有商人打起了歪心思,跑去把其他地方积压的货运来卖给我们,我们岂不是成冤大头了?”
徐鹿鸣失笑,这一点他也想到了,他向姜苏木道:“不着急,我们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守白日的城门,这样,这半个月,你们就不收老百姓的过路费了,只检查一下,就放他们过。”
姜苏木的眉头皱得更紧:“不收城门费,那账本上缺少的银钱怎么办?”
城门费可是要上交给皇城史的。
徐鹿鸣没有犹豫:“从我们赚的银钱里补。”
姜苏木拿着账本的手都在抖:“鹿鸣哥,你这样心善,很容易赔得裤衩子都没有的。”
他倒不担心他鹿鸣哥缺吃少穿,徐鹿鸣本事大着呢,怎样都能对付几口。
他担心他大哥和绵绵小侄女。
他大哥被鹿鸣哥养得现在花钱越来越大手大脚了,绵绵小侄女更盛,从小就没愁过钱,再加上有一个很会花钱的阿爹,看到什么都是买买买。
鹿鸣哥这要是破产了。
他们两个怎么接受得了。
徐鹿鸣被姜苏木逗得哈哈大笑:“不会的,你照我的吩咐去做,等半个月你就知晓,我们不仅不赔,仓库里积压的那些货物还能一售而空。”
姜苏木将信将疑:“真的?”
徐鹿鸣肯定的点头:“真的不能再真了。”
想到徐鹿鸣过往的决策重来没有失误过,姜苏木很信任徐鹿鸣的着手去办这事儿了。
这事儿不难,跟进出城门的侍卫说一声就成,侍卫们虽然不太明白徐鹿鸣怎么好端端地干起圣人做的事儿来了。
但还是按照他的吩咐做事。
“什么?不收城门费了?你们有如此好心?”
过路的老百姓们,很快就发现,城门口的侍卫不收他们的城门费,纷纷表示不相信。
侍卫们耐心跟他们解释:“这是我们徐大人特许的恩典,只有半个月,你们想做什么抓点紧。”
“只有半个月啊!”老百姓闻言一点都没有失望,“只有半个月也成啊!”
他们好多家就在京城附近,家里常年种菜,但因有城门费,不敢把菜挑来卖。
若是真不收城门费,他们便可以挑菜来卖,还能把家里娃娃带来见识见识京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