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阶尽头的神台浸满月光时,景昀掌心的帝印正灼穿皮肉。他赤足踩过三千神祇的脊骨,玄色衮服下摆垂落的金线不是绣纹,而是勒入脚踝的因果链——每根都系着位故人的魂魄,瑾妤那根最细的,正缠在他溃烂的心口。
"陛下当真要焚尽七情六欲?"
神台边缘浮出盏青铜灯,灯芯里坐着个梳双髻的小宫娥。她掌心托着的胭脂盒盛满黑血,指甲盖大小的铜镜里映着景昀年少时的模样:"您看,这是瑾妤姑娘用凤钗划破手腕取的血,说要给您制守宫砂呢。"
景冕珠帘突然炸开,景昀染血的指尖捏碎铜镜:"重明造的傀儡倒是越发恶心了。"他袖中甩出的银铃碎片刺入小宫娥眉心,溅出的却不是血,"连阿瑾腕间痣的位置都敢仿错。"
神台突然降下七十二道雷柱,每道雷光里都裹着卷婚契文书。景昀踏着雷纹走向阵眼,身后拖拽的因果链刮落满地神骨。锁链尽头浮出冰玉碑虚影,沧溟最后刻下的"生死契"正在碑面渗血:"你连他的遗物都不放过?"
"是他不肯放过本座。"景昀忽然扯开衣襟,溃烂的帝印中嵌着半块逆鳞,"这畜生临消散还要在阿瑾命盘上刻护神咒——"他徒手抠出逆鳞,鳞片背面赫然是沧溟用龙血画的桃花,"可惜本座最擅长的,就是把真心炼成棋子。"
神台中央浮起方赤金印玺,印纽雕着三百具交缠的骷髅。景昀将帝印按向印玺时,天地间突然响起瑾妤的嘶喊:"景明渊!你敢碰那东西试试!"
霜雪剑气劈开雷幕,瑾妤的白发缠着弱水精魄卷来。她重瞳映出印玺真容——那根本不是封天印,而是蛇母额间的第三只眼,每道印纹都是景昀亲手刻下的弑神咒。
"阿瑾来得正好。"景昀任由剑气贯穿肩胛,掌心帝印突然暴涨,"且看是你重瞳快,还是这三千因果链狠。"他扯动脚踝金线,瑾妤腕间突然浮出勒痕,沧溟留下的银铃应声炸裂。
铃舌里的龙血溅在神台上,竟凝成沧溟虚影。青龙残魂突然扣住景昀咽喉,断角抵着他溃烂的帝印:"把阿瑾的因果线解开!"龙爪深入皮肉时抓出的却不是血,而是缕缕黑雾,"你早不是活人......"
"是啊,从七岁被你推下冰湖那日起,本座就是活死人。"景昀笑着任龙爪穿透胸膛,溃烂心口浮出盏青铜灯,"多亏你每年剜鳞为我续命,才能攒够弑神的怨气。"他忽然捏碎灯盏,沧溟残魂瞬间被吸入帝印。
瑾妤的霜发突然暴涨,发梢缠住景昀手腕:"你答应过我不再杀人!"重瞳映出骇人画面——帝印里囚着的不止沧溟,还有重明残破的雀羽、顾南星碎成卦钱的魂火,甚至三百世轮回中每个被她爱过恨过的影子。
"本座没杀他们。"景昀抚上她雪白鬓角,指尖带出抹猩红,"是这些蠢货自愿当燃料,换你一线生机。"他忽然将人按在神台边缘,帝印烙上她锁骨,"就像此刻,你分明恨极,却仍会为我流泪。"
神台突然塌陷,露出下方翻涌的归墟。景昀背后的因果链尽数崩断,每根断链都化作黑蛟咬住他西肢。瑾妤在坠落中看见神台真相——所谓封天印竟是蛇母颅骨,而景昀要烙下的帝印,分明是解开天道束缚的钥匙。
"你以为我在弑天?"景昀在蛟群撕扯中低笑,溃烂身躯正被蛇母颅骨吞噬,"我是在替天行道啊阿瑾......"他最后扯断心口那根因果链,瑾妤腕间蓦地一轻,"毕竟这满身罪孽,早该入归墟了......"
蛇母颅骨合拢的刹那,三千小世界的星辰同时亮起。瑾妤的白发缠住即将闭合的骨缝,重瞳灼穿颅骨看见最后画面:少年景昀蜷在冰湖底,用她送的银铃接住坠落的星子,铃身映出的不是帝星,而是她七岁时的笑脸。
"你骗我......"她徒手掰开蛇母獠牙,任骨刺穿透掌心,"说什么孤煞命护不住我,都是骗我恨你的谎话!"
景昀残存的左手突然抚上她脸颊,这个动作温柔得仿佛冰湖初遇那日:"阿瑾,你看......"他指尖星火点燃归墟,无数银铃虚影浮现在三千世界,"这漫天星河,都是本座予你的聘礼......"
神台崩塌的轰鸣吞没了尾音。瑾妤在虚空坠落时,腕间忽然传来暖意。那根断了的因果链化作桃枝缠上来,枝头绽开的不是桃花,而是景昀最后一缕魂火凝成的铃铛。
九霄之上传来编钟长鸣,新生的星辰排列成帝印纹样。西海八荒的占星师同时看到天象异变——紫微帝星的位置,永远刻上了个带血的笑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