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物!”长孙无忌怒喝一声,须发皆张,“陛下若有闪失,尔等皆陪葬!”他胸膛剧烈起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转向李泰那边,看到那狰狞的龙臂伤口和蠕动邪气的藤蔓断口,瞳孔又是一缩。“魏王呢?”
另一名御医战战兢兢道:“魏王殿下…外伤虽重…但更棘手的是这…这邪气与断藤…似己与殿下血脉相连…我等…我等实在…不敢妄动…怕…怕激发邪气反噬…”
长孙无忌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又看向角落昏迷的李明达,眼中满是痛惜。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目光扫过殿内,沉声道:“封锁消息!陛下、魏王、公主在此养伤之事,严禁外传!违令者,斩!立刻派人,八百里加急,传信给在昭陵侍奉太上皇的御医,询问有无应对寒毒邪气的古籍偏方!还有,传令百骑司,将永宁仓所有仓吏、经手赈灾粮的官吏,全部下诏狱!严审!我要知道,是谁!把那些沾了邪祟的东西,送进了长安!”
“是!”陈五和內侍总管齐声应道。
褚遂良走到长孙无忌身边,看着眼前惨状,老泪纵横,低声道:“国舅…眼下当务之急,是稳住朝局…陛下和魏王…唉…还有晋阳公主…”
长孙无忌疲惫地闭上眼,复又睁开,眼中只剩下冰冷的决断:“传令三省,自今日起,所有紧要奏章,先送至我这里!对外…就说陛下偶感风寒,需静养数日。魏王…旧伤复发。晋阳公主…侍疾劳累。谁敢多言,休怪老夫无情!”
就在这时,李泰那边传来一阵剧烈的痉挛和痛苦的闷哼。他猛地睁开眼,赤红的龙眼中充满了暴戾的血丝和未散的痛楚,巨大的龙爪无意识地狠狠抓向自己包扎好的伤口!
“呃啊——!”剧痛让他瞬间清醒,也让他更加狂暴。“滚!别碰老子!”他嘶吼着,试图挥开旁边试图按住他的御医。
“西哥!”一个微弱却清晰的声音响起。是李治!他竟然在极致的寒毒折磨下,强行睁开了眼!冰蓝的瞳孔因痛苦而布满血丝,死死盯着李泰,声音嘶哑如裂帛,却带着帝王的威压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压…压住他!别让他…再伤了自己!”
几名强壮的侍卫立刻扑上去,死死按住李泰挣扎的身体。
“李治!你…”李泰赤红的龙眼狠狠瞪向李治,狂暴的怒火在眼中燃烧,但触及李治那覆盖冰霜、毫无血色的脸,以及眼底深处那抹难以掩饰的痛楚和…关切?他后面的话竟噎在了喉咙里。龙臂伤口处因挣扎而再次崩裂,黑红的污血迅速染红了刚换的白布,剧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让他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吼,挣扎的力道也弱了下去。他死死咬着牙,额头上青筋暴跳,巨大的屈辱感和无力感几乎将他吞噬。他恨这该死的邪气!恨这失控的龙臂!更恨自己此刻的狼狈和…在这最讨厌的弟弟面前显露的脆弱!
李治见李泰被暂时压制住,冰蓝的瞳孔转向守在李明达榻前的御医,声音更加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阿妹…如何?她眉心…那点光…”
御医连忙回禀:“回陛下,公主殿下脉象虽弱,但无性命之忧。只是神魂受创甚重,眉心星辉…似…似在滋养,又似在沉睡…臣等…不敢惊扰…”
李治紧绷的心弦稍稍松了一丝,随即被更汹涌的寒毒剧痛淹没,他闷哼一声,再次陷入半昏迷状态,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
长孙无忌看着眼前这对在生死边缘挣扎、明明相互关切却又如同斗鸡般充满敌意的甥舅(李治是他外甥,李泰是外甥兼侄女婿,关系复杂),心中五味杂陈。他走到李泰榻前,看着这位脾气暴戾的亲王此刻因剧痛而扭曲的脸,放缓了声音,带着长辈的关切:“泰儿,忍一忍。太医定会想办法。你父皇在昭陵,闻此噩耗,不知何等忧心如焚。你…你要撑住。”
李泰别开脸,紧咬着牙关,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喘,汗水混着血水浸湿了鬓角。父皇…大哥…阿妹…还有…李治那该死的虚弱样子…混乱的思绪和剧痛撕扯着他的神经。他猛地闭上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死不了!”
就在这时,守在李明达榻前的一名御医突然发出低低的惊呼:“咦?公主殿下…这…这…”
众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只见包裹着李明达的那层靛蓝色光晕,正发生着奇异的变化。光芒如同水波般微微荡漾,在她小小的身体上方,缓缓凝聚、勾勒…竟形成了一幅极其微小、却栩栩如生的景象!
那是一间简陋却干净的糖坊一角。灶膛里的火苗跳跃着,映照着墙上挂着的几串红艳艳的糖葫芦。一个穿着素色圆领旧袍的清瘦身影(虽然模糊,但那温润的气质分明是李承乾),正背对着画面,微微弯着腰,专注地看着眼前一口热气腾腾的熬糖锅。锅里,金黄色的糖浆咕嘟咕嘟冒着细密的气泡,散发出温暖的麦芽甜香。那身影似乎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蘸了一点糖浆,放到唇边尝了尝,随即,一个带着淡淡无奈和温柔的、属于李承乾的意念碎片,清晰地传递到在场每一个人的感知中:
> **…嗯…这次…火候…好像…刚刚好…**
这意念平和、温暖,带着一丝小小的满足,与之前那“糖熬糊了”的遗憾截然不同。仿佛是他生命中最宁静、最满足的某个瞬间被截取了出来。
随着这意念的浮现和景象的勾勒,昏迷中的李明达,紧蹙的眉头,竟悄然舒展了一分。眉心那点星芒印记,也随之微微亮了一丝,散发出柔和安宁的气息。
“是…是大哥…”李治在昏沉中似乎也感知到了这熟悉的意念,冰蓝的睫毛颤动了一下,覆盖冰霜的嘴角极其微弱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仿佛想扯出一个笑容,却因剧痛而凝固。大哥…最满足的…是熬好了一锅糖吗?
李泰也猛地睁开眼,赤红的龙眼死死盯着那微缩的景象中熟悉的背影,巨大的身躯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牵扯得伤口又是一阵剧痛,他却浑然不觉。那背影…是大哥!那锅糖…是他小时候缠着大哥熬了无数次才成功的麦芽糖!他记得那个味道!甜得发齁,却让他和兕子抢破了头…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温暖回忆和尖锐痛楚的洪流,狠狠冲撞着他的心脏,让他喉头哽咽,竟一时说不出话来。龙臂上那蠕动的藤蔓断口,似乎也被这温暖的意念影响,邪气都微弱了一丝。
长孙无忌和褚遂良看着这神异的一幕,震惊得说不出话。这是…己故太子的残念在守护妹妹?还是那甜魄的力量?
突然!
异变再生!
那微缩景象中,专注熬糖的“李承乾”身影旁边,那口咕嘟冒泡的糖锅上空,毫无征兆地浮现出一缕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黑紫色烟气!那烟气扭曲着,如同一条阴毒的细蛇,悄无声息地探向锅中纯净的金黄糖浆!
景象中“李承乾”的身影似乎毫无所觉。
与此同时,昏迷中的李明达身体猛地一颤!眉心星芒剧烈闪烁了一下!包裹她的靛蓝光晕也出现了瞬间的波动!她的小脸上再次浮现出痛苦挣扎的神色!
“阿妹!”李治和李泰同时感应到李明达的变化,失声惊呼!
那缕黑紫色烟气…是隋炀帝残留的恶念?!它竟能渗透进大哥守护阿妹的意念幻境?!它想污染那象征大哥最后安宁的“甜魄”本源?!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席卷了整个偏殿!比李治身上的寒毒更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