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仙诘惑】——
暮色西合时,老人们常说,人咽气的刹那,魂魄便如断线风筝,飘飘荡荡坠入幽冥。按《玉历宝钞》所言,阴间设有森罗殿,阎罗王铁面无私,依着生前善恶,将魂魄一一判入轮回。可细究起来,这说法却藏着天大的矛盾——地球广袤无垠,九万里圆周上,无数国度星罗棋布,异域人口何止百倍于中原?若按此推算,阴曹地府该是番邦鬼魂摩肩接踵才是。然而,从古至今,那些自称“魂游地府”的人,无论是《幽冥录》里的书生,还是乡野间的樵夫,所见所闻竟全是说官话、着汉服的中原亡魂,从未有人目睹高鼻深目的胡鬼、束发左衽的蛮魂。难道阎罗殿也分“关内关外”,每个角落都立着各自的判官?顾德懋郎中曾在梦中摄任阴职,醒后执笔写下《冥吏杂记》,可当友人问及此事,他也只能望着烛火苦笑摇头:“幽冥之广,非人间舆图可测,我不过是南柯一梦中的小吏罢了。”
仙界之事,同样迷雾重重。上古传说里,赤松子驾着风雨云游,广成子隐居崆峒授道,这些仙人的事迹被刻在龟甲竹简上,传了一代又一代。可不知从何时起,典籍里的仙人渐渐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唐宋年间突然显圣的吕洞宾、张三丰。刘向编纂《列仙传》时,曾将数百位仙人载入史册,可后世修道者踏遍五岳,却再难寻得这些古人的仙踪。朱熹批注《参同契》时,曾大胆断言:“仙人亦有尽时,魏伯阳羽化,不过精气消散耳。”这话惊世骇俗,却又似暗藏玄机——若仙人真如朝露,那为何道观中至今供奉着长生牌位?娄近垣真人执掌龙虎山教务时,常被弟子追问此事。他抚着雪白长须,指着三清殿外的流云叹道:“仙家之事,如这云卷云舒,看得见形,摸不着意。”
夜深人静时,推开窗望着满天星斗,忽觉阴阳两界的谜题,恰似这浩瀚星河,越琢磨越觉深邃。幽冥里的异国亡魂、仙界中的古今更迭,究竟是世人想象的虚妄,还是未被勘破的真相?或许正如《道德经》所言“玄之又玄”,有些奥秘,本就藏在虚实之间,等待一代代人叩问。
【铁胸谜案】——
暮色如血,染红了村口的老槐树。阎勋握着发烫的猎枪,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三天前,他撞见妻子素娘与表弟阿诚在溪边交谈,那亲昵的神态像根刺扎进眼底。村里人的闲言碎语更似毒蛇啃噬他的理智,终于在这个黄昏,他在竹林深处堵住了阿诚。猎枪轰鸣惊飞群鸟,阿诚倒下时,沾满泥土的手指还死死攥着给素娘带的野莓。
血腥味顺着晚风飘回阎家小院。素娘正在灶前熬药,听见院门被踹开的巨响,转身便看见丈夫举着滴血的刀步步逼近。“!”阎勋嘶吼着挥刀刺向她胸口,金属撞击声却突兀地响起。刀刃在素娘胸前迸出火星,震得他虎口发麻,而素娘除了衣襟被划破,肌肤竟完好无损。阎勋不信邪,接连挥砍数十刀,每一刀都像是砍在千年玄铁上,最后累得瘫坐在地,双目赤红如狂兽。
消息像野火般烧遍村落。有人说亲眼看见素娘被刺时,周身泛起淡淡金光;也有人说当晚路过阎家,听见空中传来隐隐诵经声。神婆拄着桃木杖颤巍巍地说:“这是冤魂索命,阎勋造孽太深,连阎王爷都看不下去!”更多人则倾向于“鬼神护佑”的说法:“素娘心善,总给乞丐施粥,连庙里的油灯都是她每日添油,定是菩萨显灵!”
可质疑声同样尖锐:“天下冤死之人何止万千,为何独她受庇?”村里老学究摇头晃脑分析:“因果循环,自有定数。素娘或许前世积德,今生善行又触动幽冥,这才得此机缘。”众人争论不休时,素娘己收拾行囊远走他乡。唯有夜深人静时,村口老槐树的树洞深处,还藏着半篮腐烂的野莓,在月光下渗出暗红汁液,似在诉说这场悲剧的荒诞与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