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一天的张沄雷,疲惫中透着心酸。
回想起今天在溜冰场工作时的情景,遇到以前在北京认识的朋友,他本能的想躲,却还是被对方热情地叫住。
寒暄间,朋友提及在北京的曾经,张沄雷只能强颜欢笑,心底却泛起层层涟漪。
他买了酒,回家路上边走边喝,望着窗外的万家灯火,思绪飘回那段青葱岁月,眼角不禁。酒瓶在手中轻轻晃动,光影交错间,仿佛看见当年意气风发的自己。
郭朝瑶的欢笑声从客厅传来,瞬间将他拉回现实。他深吸一口气,丢掉酒瓶,抹去眼角的,轻手轻脚走到乖宝身边。
"舅舅~舅舅~你又偷喝小酒啦?"郭朝瑶皱着小鼻子像嗅到鱼腥的猫崽,脑袋顶在张沄雷怀里拱来拱去,碎花裙蹭得舅舅的灰布衫泛着奶糖渍。
张沄雷苦笑着揉乱她的羊角辫,辫梢红头绳缠着片槐树叶子。
"大人的烦心事啊,就像你碗里总冒出来的胡萝卜,躲都躲不掉。"
他喉结滚动着咽下酸涩,窗边水壶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小丫头托着肉乎乎的下巴颏,眼珠滴溜溜转了三圈,突然蹦起来拍手,凉鞋啪嗒踩碎地板上的光斑。
"舅舅快说!乖宝帮你把烦恼打跑!"说着举起毛绒兔当冲锋枪,突突突扫射着空气里的白色蒸汽。
"乖宝觉得...舅舅的声音难听么?"张沄雷指尖抠着藤椅扶手的裂口,那里藏着自己偷偷刻歪的「云」字。
"才不呢!"郭朝瑶跳着脚转圈,碎花裙摆像小伞似的撑开,惊得阳光在玻璃糖纸上跳踢踏舞。
"舅舅的声音像老槐树簌簌响的叶子,沙沙的挠耳朵,可舒服啦!"
她边说边把耳朵贴在舅舅喉间,睫毛扫得他下巴痒痒的。
说着还踮脚学树叶摇晃,手腕银镯叮铃铃响成串,逗得张沄雷噗嗤笑出个鼻涕泡,泡泡里映着回忆里的自己。
“那你觉得舅舅唱歌难听吗?”
“可好听了啊,像山间的风铃,叮咚叮咚的,让乖宝的心跳都跟着跳舞呢!”
郭朝瑶眼睛亮得像星星,小手捧成喇叭状贴在舅舅耳边,仿佛要把这赞美传遍整个春天。
张沄雷的心瞬间被暖流填满,眼角却泛起一丝,那是被岁月磨砺后的温柔与感动。
"其实,舅舅心里呀,压着团湿漉漉的乌云,把太阳公公都捂得透不过气。"
张沄雷望着窗棂外灰蒙蒙的天,晾衣绳上麻雀歪头啄着褪色的大褂。
"就像小鸟折了翅膀,再也飞不到想去的地方。"他摸了摸八仙桌上倒扣的青瓷盖碗,回忆曾经和师父喝茶的情景。
郭朝瑶突然像小青蛙似的蹦上藤椅,凉鞋上的塑料珍珠叮当响。
她捧住舅舅的脸使劲揉,把皱纹都揉成绽放的菊花:"乌云会散哒!等雨婆婆把云朵拧干,太阳公公还会'啵'地蹦出来。”说着鼓起腮帮子学太阳探头,脑门上翘着三根呆毛。
张沄雷红着眼圈笑出声,泪光里晃着柜子上蒙尘的醒木:"舅舅给你讲个故事吧。"
从前有个裹着大褂长大的小皮猴,五岁就会敲着搪瓷缸给姐姐的鼓曲打拍子。
后来跟着说相声的姐夫进京,住在前门大栅栏的老胡同里。
天不亮就骑在槐树杈上吊嗓子,冻得鼻涕结冰溜子,热得满脖子痱子开花。
有回偷懒被师父逮个正着,戒尺啪啪往手心烙糖饼:"你这金嗓子是老天爷赏饭,不练就收回!"
“舅舅,舅舅,糖饼烙得香不香?”
张沄雷的情绪一下被打断,平缓了很多。
“香,特别香,以后你犯错时,舅舅也给你烙糖饼吃,甜到心里去。”他刮了刮瑶瑶的鼻尖。
郭朝瑶咯咯笑,眼睛弯成月牙。现在,这个大馋丫头她还以为是好吃的。
张云雷捏着瑶瑶的小脸蛋,就继续回忆诉说故事。
十一岁拜师那天,他像年画娃娃似的被师父领着,左边跟赵先生学大鼓,右边随胡先生拨三弦。
白天背《报菜名》背得满嘴跑烤鸭,晚上梦里都在哼《白蛇传》。
十二岁唱《鹬蚌相争》,台下白胡子爷爷激动得拍碎核桃,夸他这小嗓儿,甜得能掐出蜜来,开心的想认他当干孙子!
十三岁那年春天,他唱《探清水河》时嗓子突然劈了叉,像生锈的琴弦般沙哑刺耳,他灌了自己很多水,却听见自己的声音像破锣般难听。
他偏不信邪,三天后的演出,硬撑着唱《大西厢》,结果高音像摔碎的瓷碗片,幸好师父及时救场,用高音盖住他那破锣嗓音。
当返场时,观众喊他名字让他单独表演一个,他的师父苦笑着和观众说:孩子倒仓呢,各位包涵。
台下传来此起彼伏的叹息声。他从未觉得自己听力如此的好。
他躲在后台,听见一位老观众说:"可惜了,这嗓子比金子还亮堂。"这句话像根银针扎进他心里。
那天夜里他蹲在后海的护城河边哭得首打嗝,把师父送的玉子板摔进河里溅起水花。
"后来呢后来呢?"郭朝瑶急得首晃舅舅胳膊,小辫子上的草莓发卡都歪了。
"后来呀..."
张沄雷的泪珠子吧嗒掉在郭朝瑶手背上。
"小皮猴回老家了,他送外卖,在溜冰场给人系鞋带,可兜里永远揣着磨破边的曲谱本。"
小丫头突然跳起来,叉着腰学大人说话。
"舅舅的朋友现在肯定在偷偷练功!等嗓子养得胖乎乎的,准能去更更更大的舞台!"
她踮脚边比划边给舅舅擦眼泪,手指头沾着泪珠在阳光下晃呀晃。
"你看,乌云都被眼泪冲走啦!"
张沄雷把脸埋进小丫头带着奶香味的怀抱,哭得像个弄丢糖人的孩子。
郭朝瑶学着舅舅哄她睡觉的样子,小手在舅舅背上画圈圈:"等舅舅的朋友恢复了,开演唱会,乖宝要坐第一排吃爆米花!”
"到时候,乖宝要给舅舅的朋友献花,还要大声喊加油!"郭朝瑶的眼睛亮得像星星。
张沄雷觉得自己离开后,不知能和谁说的憋屈,在今天得到了释放似的。
自家的小丫头成了最懂他的听众,那份纯真的期待像阳光穿透阴霾,温暖了他心底的每一个角落。小丫头的话让他重燃希望,仿佛看到了以后的自己在舞台上光芒西射。
那天之后,某个公园多了个晨练的身影。
风雨里飘着咿咿呀呀的调子,混着早市豆浆车的叮当响,惊起柳梢头打盹的麻雀。他一遍遍打磨着每个音符,汗水浸透衣衫,却从未停下。
首到多年后,张沄雷每次站在璀璨的舞台上,灯光聚焦,掌声雷动。他总会想起那个春日,小丫头的泪珠在阳光下闪烁,陪着他哭,听他的诉说,纯真的鼓励成了他心中最亮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