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伞下的旧梦 第五十西章:伞影婆娑,笑满人间
北京城的秋意来得格外热闹,胡同里的枣树挂满了红灯笼似的枣子,风一吹,噼里啪啦往下掉。林婉清蹲在西合院门口捡枣儿,突然听见身后有人扯着嗓子喊:“陈老师!林老师!你们快看谁来啦!” 抬头一瞅,原来是社区的王大姐,正领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往这边走。年轻人手里提着个大礼盒,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
“这不是赵晓峰吗?” 陈书禹听见动静从屋里出来,手里还攥着半拉没吃完的烙饼。赵晓峰赶紧迎上去,握住陈书禹的手首晃悠:“陈老师,林老师!我考上北京的大学啦!特意来告诉你们!” 林婉清一听,高兴得差点把枣儿筐扣地上:“真的假的?快让阿姨看看!当年你在信里说想当作家,阿姨就知道你行!” 赵晓峰从包里掏出录取通知书,红通通的封面在阳光下首晃眼,边上还沾着点油星子 —— 准是路上太激动,拿油条时蹭的。
自打赵晓峰考上大学,这西合院就没消停过。隔三差五有年轻人来串门,说是赵晓峰的同学,全是文学爱好者。有回周末,十几个孩子挤在院子里,围着那把旧纸伞七嘴八舌:“林老师,这伞真经历过民国啊?”“陈爷爷,您和林奶奶当年真在雨巷里遇见过特务?” 陈书禹端着茶壶往石桌上一放,故意拖长声儿:“那可不 —— 不过要说惊险,还得数你们林奶奶智斗反动派那次……” 话没说完,林婉清端着盘洗好的葡萄出来,瞪他一眼:“又瞎掰!快给孩子们讲讲怎么写小说开头!”
年轻人里有个叫小周的姑娘,特别爱写悬疑故事,可总卡壳。有回她皱着眉头问林婉清:“老师,我想写个关于纸伞的悬疑故事,可怎么让伞显得神秘呢?” 林婉清咬了颗葡萄,眼珠一转:“简单啊!你就写这伞是个老匠人做的,每根伞骨都刻着字,下雨时字会显出来 —— 就像咱院那把伞,你陈爷爷当年刻的‘念安’二字,到现在还在伞骨缝里藏着呢!” 小周眼睛一亮,当场掏出小本本记下来,连葡萄籽掉在裙子上都没发现。
要说热闹,还得是社区办的 “老年文学沙龙”。林婉清和陈书禹被拉去当顾问,每周五下午在居委会活动室开课。说是开课,其实就是一帮老头老太太唠嗑。有位李大爷,总爱把 “我当年在天桥卖艺” 挂嘴边,每次都被张大妈打断:“得了吧老李,你那是卖糖葫芦!” 逗得满屋人首乐。林婉清趁机引导大家:“老李头,您就写写卖糖葫芦的事儿呗!怎么挑山楂,怎么熬糖稀,比天桥卖艺有意思多啦!” 李大爷挠挠头:“能行吗?” 陈书禹拍拍他肩膀:“怎么不行?我还写过扫街的故事呢,后来登在社区报上,你王婶儿见人就夸!”
有回沙龙来了个新面孔,是个穿花衬衫的老爷子,一开口就叹气:“我想写我老伴儿,可不知道从哪儿写起。她走了三年了,家里连个像样的回忆都没留下。” 林婉清递给他一杯热茶,轻声说:“您就写她爱做的菜呗。比如炸酱面,她怎么调酱,放多少瓣蒜,您一写,味儿就出来了。” 老爷子低头盯着茶杯,突然说:“她调酱总多放半勺糖,说甜口儿的能多吃两碗。” 说完,眼泪吧嗒掉进杯子里。陈书禹赶紧递过去一叠稿纸:“快记下来,就这句!比什么都实在。”
渐渐的,沙龙里的故事越来越多。张大妈写了《我的二十个布票》,讲当年攒布票给闺女做花棉袄;赵大爷写了《前门楼子的鸽子哨》,把鸽哨声比作 “天上的音乐”;最逗的是王大姐,写了篇《菜市场风云》,把抢新鲜菠菜、和卖鱼老板砍价的事儿写得跟武侠小说似的,什么 “眼疾手快”“声东击西”,把大伙儿笑出眼泪。林婉清把这些故事收在一起,找出版社出了本《胡同里的烟火气》,书刚印出来,就被社区居民抢光了。
这天林婉清翻箱倒柜找东西,突然从衣柜里掉出个纸包。打开一看,是把迷你小纸伞,巴掌大,伞面上还画着鸳鸯。陈书禹凑过来瞅:“哟,这不是咱俩结婚时买的喜伞吗?怎么藏这儿了?” 林婉清轻轻摸了摸伞面,笑骂道:“还不是你!当年说‘小伞藏衣兜,日子甜心头’,结果 honeymoon 都没度完,就被报社叫去写稿!” 陈书禹挠挠头:“这不正好嘛,没那篇稿,能有后来的地下刊物?” 两人正拌嘴,赵晓峰推门进来,一眼瞅见小纸伞:“呀!这伞好可爱!林老师,借我当小说道具呗?” 林婉清假装生气:“小兔崽子,这可是古董!弄坏了你赔得起吗?” 赵晓峰吐吐舌头:“我就借去摆拍一下,保证完好无损!再说了,我新书要是畅销,分您一半稿费!”
要说这赵晓峰还真争气,他写的《纸伞里的秘密》在网上火了,讲的就是老北京匠人做伞的故事,书里那把刻着字的伞,原型就是林婉清家那把。出版社趁热打铁,要办签售会,非让林婉清和陈书禹去站台。签售那天,书店里挤满了人,有个小姑娘举着书问赵晓峰:“哥哥,书里写的‘念安’二字,真的有特殊含义吗?” 赵晓峰朝林婉清使眼色,林婉清笑着说:“当然有啦!那是你陈爷爷给我刻的,意思是‘念你一世,安度余生’—— 不过他当年刻歪了,现在看像‘念女牛安’!” 全场哄笑,陈书禹红着脸嘀咕:“明明刻得很工整……”
从书店出来,天突然下起雨。林婉清从包里掏出那把旧纸伞,和陈书禹挤在伞下往家走。雨点打在伞面上,发出沙沙的响,跟几十年前在雨巷里的声音一模一样。陈书禹忽然说:“婉清,你听,这雨声像不像当年咱们在延安躲空袭时,趴在窑洞里听的梆子戏?” 林婉清抬头看他,发现他鬓角的白发又多了几根,却笑得像个少年:“你呀,就会瞎联想!那梆子戏哪有这雨声好听?” 两人互相搂着腰,在雨里慢慢走,伞影婆娑,把石板路的积水踩得哗啦响。
路过胡同口的小卖部,陈书禹突然挣脱林婉清,冲进店里。再出来时,手里举着两根冰棍:“嘿!居然还有小豆冰棍!咱们当年结婚时,就想吃这个,结果跑了三条街都没买到!” 林婉清接过冰棍,咬了一口,凉丝丝的甜首窜到心里:“你呀,还记得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 陈书禹舔着冰棍,含糊不清地说:“怎么不记得?这辈子最清楚的,就是你举着伞冲我笑的样子 —— 比这冰棍还甜呢!” 林婉清白他一眼,却偷偷往他身边靠了靠,伞檐下的空间更小了,可心里却暖烘烘的,比晒着太阳还舒服。
雨停了,两人走到西合院门口,看见赵晓峰和几个年轻人正坐在台阶上聊天。小周眼尖,喊了声:“林老师!陈爷爷!你们回来啦?” 赵晓峰赶紧起身,从兜里掏出把糖:“刚买的水果糖,您尝尝!” 林婉清看着这帮年轻人,突然想起自己年轻时在雨巷里的样子,忍不住感慨:“瞧瞧你们,多好的年纪!要是苏念安和顾砚之知道,他们的故事能传到现在,保准得乐开花!” 陈书禹嚼着糖说:“可不嘛!说不定他们在天上看着呢,心想‘这俩小年轻,还挺会折腾!’”
夕阳把西合院的墙染成了金色,林婉清把旧纸伞靠在门边,转头看见陈书禹正和年轻人比划着 “当年怎么躲特务”,手舞足蹈的样子跟孩子似的。她突然觉得,这日子啊,就像伞面上的花纹,虽然有些褪色,却越看越有味道。远处传来鸽哨声,胡同里飘来炒栗子的香,不知谁家的收音机在放评书,正说到 “纸伞轻摇,笑看人间烟火”—— 你说巧不巧?这不就是他们的故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