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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日头毒辣得像是要把大地烤化，贾德双蹲在集市的角落，脚趾灵活地摆弄着货架上的小百货。塑料梳子、廉价头绳在烈日下泛着黯淡的光，偶尔有路过的妇人驻足挑选，她便赶紧笑着推荐，声音里带着讨好。汗珠顺着脖颈滑进衣领，后背的衣裳早己被汗水浸透，在粗布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好不容易捱到散集，她收拾好摊位，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家走。下午的日头依旧灼人，田垄间蒸腾着热浪。望着空荡荡的菜地，贾德双咬了咬牙，从墙角摸出锄头。脚趾紧紧夹住木柄，虎口处磨出的老茧又被震得生疼。她一锄一锄地翻着土，每一下都带着对生活的不甘——自己想要的不过是自给自足的安稳，种些豆角、青菜，至少能让女儿吃上新鲜的菜蔬。
“光华，你帮我把地垄修一修。”出门前，她特意叮嘱正在院子里闲坐的丈夫。林光华却头也不抬地摆摆手：“王哥家种花生缺人手，我得去帮忙。”说完，蹬上那双沾满泥的胶鞋就出了门，留下贾德双望着他的背影发怔。她知道，丈夫嘴里的“帮忙”，少不了在别人家喝酒吹牛的环节。
暮色渐浓时，林光华歪歪斜斜地回来了，身上带着刺鼻的酒气。贾德双刚开口提种菜的事，他便不耐烦地挥挥手：“种那玩意儿费神费力，不如多挣点钱买菜吃！”
“挣的钱够买几棵菜？”贾德双积攒了一整天的委屈突然爆发，“我赶集累了一天，回来还要种地，你就不能搭把手？
“就你事多！”林光华涨红着脸，酒劲上头，“嫁给我嫌这嫌那，有本事你走啊！”
这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剜在贾德双心上。灶台上的油灯忽明忽暗，映得丈夫的脸狰狞可怖。她想起这些年，家里但凡有点难事，都是她厚着脸皮去求邻居帮忙。孩子生病时，是她用脚趾夹着钱，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去诊所；农忙时节，也是她咬着牙独自在地里劳作。而林光华，永远把好脾气、热心肠留给了外人，回到家却像座冰冷的雕塑。
“你把所有耐心都给了别人，凭什么对我和斐斐这么狠心？”贾德双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们娘俩在你眼里，是不是就是拖累？”
“拖累？要不是你们，我能这么累？”林光华醉醺醺地吼道，唾沫星子溅在贾德双脸上。女儿林贾斐被吓得躲在炕角，小声抽泣着。
贾德双攥紧了衣角，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想反驳，想痛痛快快地把这些年的委屈都倒出来，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瞥了眼蜷缩在黑暗中的女儿，那小小的身影像受惊的幼兽，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是啊，她不能走，至少现在还不能。女儿还小，她不能让孩子在破碎的家庭里长大，不能让她失去仅有的栖身之所。
夜，静得可怕。贾德双蜷缩在炕边，听着身旁传来林光华的鼾声，心如死灰。她望着漆黑的夜空，无数次在心里盘算着未来。走，她不是没想过，可走了又能去哪？娘家回不去，自己双手残疾，带着女儿又能如何生存？
泪水无声地滑落，打湿了破旧的枕巾。但在绝望的深渊里，一丝倔强的火苗悄然燃起。她告诉自己，再等等，再熬一熬。等女儿再长大些，等自己攒够了钱，等找到新的出路……总有一天，她要带着女儿堂堂正正地离开，去寻找真正属于她们的生活。哪怕前路布满荆棘，哪怕还要经历无数个这样煎熬的夜晚，她也绝不放弃。因为她是母亲，是女儿唯一的依靠，她必须撑住，为两个人的未来撑起一片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