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悠悠转醒,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房间的床上,她这是被人救了?
“姑娘醒了,我去回禀老爷。”小丫鬟赶忙退出去。
老爷?她这是在哪个凡间王朝,顾清掀开被子准备下地,浑身剧痛。
顾清跌坐在冰凉的青砖地上,指尖下意识摸索丹田,却只触到空荡荡的虚无。
三十几年苦修凝成的灵力如同被抽干的溪流,双腿连站都站不稳。
门外传来衣袂翻飞的声响,檀木屏风被推开时,她撞进一双琥珀色的眼眸。
少年郎的乌发因为疾步快走微微凌乱,月白锦袍上还沾着墨渍。
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玄色玉带扣在光影里泛着冷光,骨节分明的手稳稳托住她后腰将她扶起,顾清嗅到他袖口若有似无的墨香,与修士周身萦绕的灵气截然不同。
“多谢。”顾清想要挣脱,却因脱力栽进对方怀中。
少年郎耳尖泛红,却将她稳稳扶到榻上,接过身后丫鬟手中的青瓷药碗递到顾清唇边:“这是温补的汤药,大夫说你筋骨尽断,需将养三月。”
他说话时喉结轻动。
顾清垂眸望着碗中摇曳的药影,忽然注意到少年郎腕间缠着的金丝软甲——那是用千年寒蚕丝混着精铁所制,分明是修士贴身防护之物。
她瞳孔微缩,正要开口询问,门外忽然传来急促脚步声。
“李大人!陛下宣您即刻入宫!”
少年郎起身时带起一阵风,案上的纸张被吹开,顾清瞥见扉页上赫然写着“妖物祸乱边疆事”。
顾清倚在雕花梨木床头,指尖无意识着绣着并蒂莲的锦被。
小丫鬟春桃正絮絮叨叨说着府里琐事,她却将注意力全放在窗外摇曳的竹影上。
当听到“李大人每日寅时便入宫面圣”时,眸底闪过一丝算计——或许他们可以合作。
“春桃,状元郎书房可收着医书?”她突然开口,苍白的指尖按上心口,“我这旧疾总反复,想寻些方子调理。”
少女闻言眼睛一亮,脆生生道:“有的!李大人最是好学,书房连西域传来的医典都有!不过,书房未得大人允许,奴婢进不去。”
待房门重新阖上,顾清挣扎着起身。
铜镜里映出她眼下青黑,曾经凝若实质的灵力波动如今消散殆尽。
她摸到枕下暗藏的玉简——那是三年前从邪修处得来的残卷,记载着以凡俗草药辅助修炼的秘法。
脚步声由远及近时,她己重新躺好。
李青松端着药碗跨进门槛,月白长衫沾着晨露,发间还别着未取下的玉簪:“听春桃说你要找医书?”
他将药碗搁在矮几上,琥珀色眼眸映着摇曳烛火,“只是凡人用的药怕是医治不了姑娘的伤,顾姑娘若信得过,可愿与我说说如何帮你恢复身体。”
顾清瞳孔骤然一缩,冷光闪过。
“你认得我。”
“顾姑娘可还记得西年前在一处山寨救了一些人,其中有我。”
她看着眼前人的脸仔细搜寻了一番,眼睛陡然瞪大,“你就是那个奶娃娃,如今长这么大了。”
李青松神色不变,“顾姑娘想起来了就好,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若是需要在下帮忙,义不容辞。”
顾清垂眸望着药碗里沉浮的枸杞,突然轻笑出声。
指尖划过碗沿,她抬头时眼波流转:“状元郎可知,这世上有种病,需得用...龙涎香做药引?”
李青松略微一思索,“可以,姑娘需得等在下几日。”
檐角铜铃在细雨中轻晃,顾清倚着窗棂翻弄泛黄医典。
自那日隐晦试探后,李青松一口应允,看来他在凡间帝王面前颇得宠信,又默许春桃从书房取来西域医典,其中记载的某些草药配伍,竟与玉简残卷暗合。
“姑娘,李大人下朝了。”春桃的声音打断思绪。
顾清将玉简收了起来,她脸色依然有几分苍白。
脚步声由远及近,李青松今日未着官服,月白长衫换作玄色锦袍,腰间玉佩随着动作轻撞,发出温润声响。
他手中捧着个朱漆食盒,掀开时露出两盏白玉盏,盏中琥珀色茶汤正浮着几片薄荷叶。
“御膳房新制的醒神茶,据说用了祁连山雪水。”
他将茶盏推过来,目光扫过顾清膝上的医书,“姑娘今日又研究了什么新方子?”
顾清指尖绕着发梢,故意露出腕间淡青色血管:“昨日翻到记载,说龙脑香配朱砂能通七窍,可若换成龙涎香效果翻倍......”
她话音未落,李青松突然按住她欲碰茶盏的手。
温热掌心贴着她冰凉肌肤,惊得顾清睫毛轻颤。
“我查过了医书,姑娘身子虚,目前用不得这般燥烈的香料。”他声音低沉,指腹无意识过她腕间淡青色血管,“倒是这茶汤里的薄荷,更适合清心宁神。”
顾清垂眸轻笑,不着痕迹抽回手:“状元郎倒是比太医还上心。”
“姑娘叫我松筠就行。”
雨霁初晴,晨露在青瓦上折射出细碎光芒。
顾清倚着雕花栏杆,看春桃踮脚摘院角新开的蔷薇,花瓣簌簌落在她新裁的藕荷色襦裙上。
失去灵力后,她第一次感受凡尘这般寻常的光景——从前眼中只有流转的灵气与修炼功法,何曾留意过花瓣坠地时,竟能溅起如此轻盈的涟漪?
“姑娘,厨房新蒸了桂花糕!”春桃举着青瓷碟蹦跳过来,蒸腾的热气裹着甜香,“李大人特意吩咐,要用当季的糖霜和蜂蜜。”
顾清捏起半块糕点,看着绵密的纹路在齿间化开,舌尖泛起从未尝过的清甜。
往日辟谷修炼,早就不吃任何五谷杂粮。
傍晚李青松下朝归来,见她蹲在廊下看蚂蚁搬家,竹影洒在素白裙裾上。
“在瞧什么?”他俯身时,朝冠上的东珠险些擦过她发顶。
顾清指着石缝里举着米粒的工蚁,眼尾带着笑意:“原来它们搬运食物时,会用触角互相触碰传递讯息,倒比传讯玉简有趣。”
李青松怔了怔,随即从袖中取出个油纸包。
糖炒栗子的焦香混着热气散开,他剥开一颗金黄的果仁,递到她面前:“御街张记的,据说要排队半个时辰才能买到。”
顾清眸光微动,接过一口扔进嘴里,香甜软糯。
暮色渐浓,李青松在庭院支起画架。
顾清托腮看他挥毫,笔尖扫过宣纸,天边的火烧云跃然纸上。
“要不要试试?”他递来一支羊毫。
顾清握笔的手有些生疏,却在宣纸上落下歪歪扭扭的竹叶——这是她第一次,不以灵力凝形,而是用凡人的手描绘天地。
入夜后,顾清枕着绣着并蒂莲的软枕,听更夫梆子声由远及近。
窗外月光如水,她忽然觉得,失去灵力的这段日子,倒像是打开了一扇从未留意的窗。
那些被她忽视的人间烟火,此刻正化作点点星火,悄然填补着她修炼岁月里的空白。
当更鼓声再次响起时,她轻轻摸了摸藏在枕下的玉简,唇角不自觉扬起——或许,这也是一场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