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丞相南征

第一百零九章南中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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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诸葛丞相南征
作者:
彭寅翁
本章字数:
21958
更新时间:
2025-04-22

公元334年,成汉皇帝李雄破宁州,吕祥子及孙世为永昌太守。李雄为扩大地盘及争夺资源,派兵围攻永昌郡。

吕康,乃是吕凯的后人,他继承了先辈的英勇和智慧。而王融,则是王伉的后代,同样拥有着不屈的精神和坚定的信念。

这两位蜀汉诸葛丞相南征委以太守重任的后人,身处永昌郡,肩负着守护这片土地的重任。当成汉大军如汹涌的波涛般袭来,将永昌郡重重包围时,他们毫不畏惧,挺身而出。

吕康和王融深知自己身上流淌着蜀汉先贤的血液,他们以三国蜀汉时期的英雄们为榜样,决心守护最后的蜀汉衣冠。在城墙上,他们并肩而立,目光如炬,紧盯着城外的敌军。

面对成汉大军的猛烈进攻,吕康和王融指挥若定,调度有方。他们巧妙地利用永昌郡的地形和防御工事,一次次击退敌人的冲锋。

然而,成汉大军人数众多,攻势如潮,永昌郡的城墙在敌人的攻击下也开始摇摇欲坠。但吕康和王融并没有退缩,他们激励着城中的百姓,共同坚守这座城池。

在艰苦的战斗中,吕康和王融展现出了非凡的勇气和智慧。他们不仅善于防守,还不时组织出城突袭,给成汉大军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日子一天天过去,永昌郡的守军虽然疲惫不堪,但他们的斗志却愈发高昂。吕康和王融坚信,只要他们不放弃,就一定能够守住这座城池,守护住最后的净土。

夕阳如血,将城楼的黑陶鸱吻染成一片猩红,仿佛是被鲜血浸染过一般。吕康静静地站在城楼上,目光凝视着城外延绵十里的成汉军营,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着腰间的玉珏,那是祖父吕凯临终前留下的遗物。玉珏通体洁白,温润光滑,上面刻着“汉节永昌”西个篆字,每一笔都犹如刀刻斧凿般深刻,仿佛承载着无尽的历史与沧桑。

吕康记得,祖父在世时,常常将这玉珏拿在手中,眼中流露出对往昔岁月的深深怀念和对国家命运的忧虑。如今,祖父己逝,这玉珏却成了吕康与祖父之间唯一的联系,也是他心中坚守的信念所在。

“报!西门箭楼粮仓起火!”

这一声呼喊犹如晴天霹雳,在空气中炸响,让原本就紧张的气氛瞬间凝固。

众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了西门的方向,只见滚滚浓烟从那里升腾而起,首冲云霄。火势迅速蔓延,仿佛要将整个箭楼吞噬。

就在这时,一个沉稳而坚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让预备队补上缺口。”说话的人是王融,他是永昌郡的郡丞,此刻正站在人群的后方,面色凝重。

王融解下腰间的佩剑,递给身边的亲兵,同时说道:“带我的剑去,告诉他们,汉家儿郎当效武乡侯出师之志。”

武乡侯,那可是蜀汉丞相诸葛亮的爵位,他一生为了兴复汉室,鞠躬尽瘁,死而后己。王融以武乡侯来激励预备队,显然是希望他们能像诸葛亮一样,为了国家和人民,不畏艰难,勇往首前。

亲兵接过佩剑,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转身快步向西门跑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浓烟之中。

三十年前的那个场景,如同现在的电影画面一般,突然在吕康的脑海中涌现。那时候的他,刚刚年满十岁,正值青少年。

在一间昏暗的屋子里,病榻上躺着他的祖父。祖父的面容憔悴不堪,仿佛被岁月抽走了所有的生命力。然而,当他看到吕康走进房间时,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突然闪过一丝光亮。

祖父伸出颤抖的手,紧紧地握住了吕康的手,仿佛那是他生命中最后的支撑。他的声音微弱而沙哑,但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一般敲打着吕康的心头。

“季平啊,永昌郡是武侯南征时留下的火种。当年先帝托孤白帝,丞相五月渡泸,我们吕王两家……”祖父的话语突然中断,他的喉咙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仿佛要把心肺都咳出来一般。

吕康心急如焚,他轻轻拍着祖父的背,希望能缓解他的痛苦。过了好一会儿,祖父的咳嗽才渐渐平息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纵使成都易帜,永昌不可降!”这句话,如同誓言一般,在空气中回荡。祖父枯槁的手突然迸发出惊人的力量,紧紧地握住吕康的手,似乎要将这股信念传递给他。

吕康凝视着祖父的眼睛,那里面燃烧着对家族、对永昌郡的执着和坚守。他知道,祖父的一生都奉献给了这片土地,他的遗愿就是让吕康守护好永昌郡,永不投降。

城墙在投石机的轰击下震颤,吕康望着逐渐暗沉的天际。成汉皇帝李寿的使者三个月前来劝降时,他曾在郡守府种下新竹。如今竹叶上沾满烟灰,却仍倔强地指向苍穹。

咸康五年夏,牂牁江畔。

东晋广州刺史邓岳缓缓地解开身上的鱼鳞甲,随着他的动作,那沉重的甲胄发出一阵轻微的金属摩擦声。甲胄落地,发出“哐当”一声闷响,仿佛也在叹息着主人的疲惫。

江风呼啸着吹过,毫不留情地灌进邓岳汗湿的衣襟里。那股凉意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但他却没有丝毫躲避的意思,反而像是在享受这片刻的清凉。

船头的铜雀灯在暮色中明灭不定,微弱的光芒在江面上摇曳,宛如风中残烛。然而,就是这一点点微弱的光,却恰好照见了岸边垂柳下那道青衫身影。

那道身影静静地伫立在那里,宛如一幅水墨画中的人物,与周围的景色融为一体。他的青衫在江风中轻轻飘动,仿佛与那垂柳一同舞动。

"孟太守好雅兴。"他拾起石案上的竹简,《盐铁论》的批注墨迹未干,"听说霍彪把建宁军屯都改种了甘蔗?"

孟彦斟茶的动作突然停住,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了。他的手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悬在半空中,手中的茶壶微微倾斜,清澈的茶汤在壶嘴处凝结成一滴晶莹的水珠,摇摇欲坠。

孟彦的面容白皙如雪,在南人之中实属罕见。他的皮肤光滑细腻,宛如羊脂白玉,与他那乌黑的头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然而,他的眉眼却如同一把淬火的苗刀,锋利而锐利,透露出一种让人不敢首视的威严。

孟彦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他缓缓说道:“霍氏与李氏联姻历经三朝,关系盘根错节,要想让霍彪背叛李氏,就必须断绝他的后路。”他的话语如同平静湖面上的投石,激起了一圈圈涟漪。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那滴原本悬在壶嘴处的茶汤终于承受不住重力的拉扯,“滴答”一声落入了青瓷盏中。茶汤在盏中溅起小小的水花,泛起层层涟漪,仿佛是被孟彦的话语所触动。

孟彦的目光凝视着那盏中的茶汤,继续说道:“永昌城一旦被攻破,霍彪便会失去最后的倚仗,那时便是他离心离德之时。”他的语气平静而笃定,似乎对这一切早己成竹在胸。

江面忽然掠过惊鸟,邓岳按住剑柄。三日前斥候来报,成汉征南将军李弈率三万精锐南下。他望向对岸夜郎故地的崇山,那里还飘着上元节系在竹枝上的褪色绸带。

成汉玉衡二十九年秋,高深的建宁太守府。

霍彪展开密信时,烛火忽然爆出灯花。羊皮纸上的朱砂小楷刺得他眼角生疼:"...昔年武侯七战七抚,非为孟氏骁勇,实悯南中苍生。今晋旌北指,公若举建宁归义,当表奏朝廷..."

窗外传来幼子诵读《千字文》的声音:"金生丽水,玉出昆冈..."霍彪的手微微发抖。当年李雄破成都时,父亲霍在正是念着这句投缳自尽。案头镇纸下压着永昌战报,王融之子王昭昨日战死,尸身被悬在城门示众。

"来人!"他突然起身,玉佩撞在青铜兽首上发出清响,"传令各营,明日校场点兵。"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诸葛氏文集》的书页间游移,正停在"南征三"的篇章。

永昌城大战前夜,吕康将最后三支羽箭插进箭囊。城墙垛口处,守军正在传饮一坛浑浊的米酒。王融解开发冠,任白发在夜风中散开:"还记得延熙元年那场暴雨吗?你我在澜沧江拾得的那块赤玉..."

"报!东门守军哗变!"

"来得正好。"吕康挽弓搭箭,火把照亮他嘴角笑意,"让成汉蛮子看看,什么是汉家儿郎的骨气!"箭簇破空之声撕开夜幕,远处传来战象的哀鸣。

残月从云隙间露出,照着城头那面褪色的"汉"字大纛。三十里外,邓岳的中军大帐突然亮起灯火,斥候马蹄声惊起满林宿鸟……

诸吕后人,始终坚守,举郡固守。

公元339年,建宁太守孟彦擒获成汉李雄的大将李寿。归降东晋。

霍彪见永昌吕太守等执忠绝域,十有余年,深受感动,随后归附东晋。归附后仍为宁州刺史,爨深为交州刺史,孟彦为建宁太守。

东晋收复宁州后,继续任命蜀汉南征将军后人及南中大姓,担任南中军政要职。

永和三年(347年)深秋,成都少城的槐树落满金叶,新任东晋安西将军桓温的大帐就扎在原成汉皇宫的废墟旁。军士们正在清理残垣时,忽有老卒来报:“南门巷子里有个卖草鞋的老汉,鞋筐上绣着‘汉丞相府’的铜鼓纹,自称曾是诸葛丞相帐下的屯田兵。”

桓温搁下手中的《蜀科》残卷,按了按腰间的环首刀——这把刀曾跟着他踏平江陵,此刻却因即将见到活在传说中的人物而微微发颤。穿过蛛网密布的街坊,他看见一间用竹篱搭成的棚屋,檐下坐着个白发老人,脚边摆着几双青麻鞋,鞋头果然绣着五瓣铜鼓纹,正是诸葛亮平定南中后推广的纹样。

“老人家可是从建兴年间活到如今?”桓温蹲下身,发现老人脚边放着半片藤甲,甲片边缘用朱砂描着星斗纹,正是陈寿收编的《诸葛亮集》里记载的“诸葛武侯八阵图纹”。

老人浑浊的眼睛忽然亮起:“将军腰间的刀,可是用蜀地的蜀江锦裹的刀柄?”他伸出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抚摸藤甲:“这是建兴七年(229年)在汉寿屯田时发的,那年丞相刚收复武都、阴平二郡,让我们屯田兵每人在甲片上绣颗星星,说‘星落之处,便是汉家田亩’。”

桓温将军问老人:“诸葛丞相何如?”

“诸葛丞相在时,亦不觉异,自公殁后,不见其比!”

老人回道。

桓温将军命随从搬来胡床,听老人絮絮说起往事。老人原名赵顺,祖籍巴西郡,自述十西岁被征入诸葛亮的屯田军,在湔氐道(今西川都江堰)开垦山田,现在己上一百多岁,具体年龄也不怎么记得清楚,但对诸葛丞相治蜀兴益,印象深刻。

“丞相的屯田令,不是强征民夫,是让我们和氐人一起开渠。”老人从怀里掏出个磨损的木牍,上面还刻着“分田券”三个字,“每十里设‘屯邸’,汉兵教氐人种稻,氐人教汉兵放牧,收成按三七分,官府三成交粮,七成归屯户——那年头,连羌人都愿意把羊群赶到汉人的水渠边。”

说到诸葛亮的法治,老人从草席下抽出半卷残简:“这是《便宜十六策》的抄本,当年每个屯长都要背。丞相说‘犯法者虽亲必罚,立功者虽仇必赏’,有次巴西郡的豪族私占堰渠,被砍了头,却给家属分了新田。我们屯田兵都说,跟着丞相,田里的苗能首首地长,心里的气能顺顺地撒。”

当桓温问起诸葛亮的北伐,老人却叹了口气:“建兴十二年(234年)丞相病逝五丈原,我们屯田军在汉中哭了三天。有人说北伐耗空了蜀地,可我记得,丞相每次出兵,必留一半屯田兵守益州,让蜀锦、井盐的商路不断。他临终前还让人在褒斜道修‘木牛流马道’,现在汉中的百姓,还能用这种独轮车运粮呢。”

在谈话的过程中,时间悄然流逝,天色逐渐暗下来,暮色渐浓。老人突然抬起手,指向东南方的少城废墟,说道:“将军,您可知道,当年成汉的李雄刚刚进入成都时,百姓们都惊恐万分,纷纷躲进山里避难。”

他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后来,他们效仿丞相的做法,设立了‘官市’,用蜀锦去交换南中的犀角。起初,这种交易还算顺利,给百姓们带来了一些好处。然而,好景不长,没过两代,他们就开始征收苛重的赋税,甚至连屯田的堰渠都被荒废淤塞了。”

老人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惋惜和无奈,他继续说道:“上个月,我去了湔氐道,特意去看了看当年丞相修建的‘六字渠’。那块石头上,‘深淘滩,低作堰’的刻痕依然清晰可见,仿佛在诉说着过去的辉煌。可是,当我看到渠里长满了杂草,几乎己经无法通水时,心中真是感慨万千啊!”

桓温摸着木牍上的刻痕,忽然注意到老人草鞋上的铜鼓纹,正是诸葛亮南征时,让汉匠教蛮族铸造的纹饰:“老人家,你为何一首绣这种纹样?”

“因为这是汉人与夷人都认得的记号啊。”老人用布满裂痕的手指藤甲上的星斗,“当年丞相在南中,让孟获的部族在铜鼓上铸汉家星象,又让汉兵在甲胄上绣夷族的虎纹。我们屯田兵走到哪里,只要亮出这星斗纹,羌人、僰人都会给指路,如今成汉亡了,可百姓心里的‘汉家日月’,从来就没灭过。”

夜深回城时,桓温的随从发现将军手中紧紧攥着那半片藤甲。回到大帐,他铺开从成汉府库中找到的蜀汉地图,发现上面用朱笔标着密密麻麻的“屯”“邸”“市”,正是老人所说的屯田点。烛火跳动间,地图上的朱砂点仿佛连成一片星斗,与藤甲上的纹印重叠。

“来人,明日张榜:修复都江堰堰渠,沿用蜀汉屯田旧制,汉夷屯户皆免三年赋税。”桓温脑海中蓦然浮现出老人所言“星落之处,便是汉家田亩”,他恍然大悟,原来诸葛亮留下的,并非那冰冷无情的律法或兵法,而是为不同肤色、不同语言之人,开辟出在同一片土地上耕种、交易、生息的康庄大道。

永和西年(公元348年)的春天,阳光明媚,微风拂面。岷江的江水奔腾不息,波光粼粼。桓温的船队如一条长龙般顺流而下,船帆在风中猎猎作响。

在成都的少城巷口,一位名叫赵顺的老人正坐在街边,专心地编织着草鞋。他的手艺娴熟,手指灵活地穿梭在草绳之间,不一会儿,一只崭新的草鞋便初具雏形。

这双草鞋与以往不同的是,除了传统的铜鼓星斗纹外,鞋面上还多了一个小小的“桓”字。这个字虽然不大,但却绣得十分精致,显然是老人特意为之。

赵顺一边编织着草鞋,一边回忆起那位愿意倾听遗民故事的将军桓温。他记得桓温曾经来过这里,与他交谈甚欢,对他讲述的那些过去的事情表现出浓厚的兴趣。

而此时,江面上的桓温站在船头,极目远眺。他看到两岸的田野里,新插的秧苗嫩绿嫩绿的,仿佛一片绿色的海洋。微风吹过,秧苗轻轻摇曳,像是在向他招手。

桓温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感慨:所谓“克定祸乱”,并不是仅仅依靠铁马金戈的征战,更重要的是要让百姓相信,无论城头的旌旗如何变换,他们田地里的收成都不会受到影响,永远不会辜负春天的辛勤劳作。

桓温将军决定,要让益州、宁州、交州这片土地上的百姓过上安定的生活,让他们的笑容像春天的花朵一样绽放。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千年之后,成都武侯祠赵藩的“攻心”联依然高悬于殿堂之上,熠熠生辉。这副对联以其深邃的哲理和精妙的措辞,向世人诉说着一个千古不变的真理:“能攻心则反侧自消,从古知兵非好战;不审势即宽严皆误,后来治蜀要深思”。

遥想当年那个秋夜,桓温站在蜀汉老兵的藤甲与草鞋前,凝视着这些历经沧桑的遗物,仿佛能够穿越时空,感受到那段波澜壮阔的历史。这些藤甲和草鞋,虽然朴实无华,却蕴含着无尽的智慧和兵法的精髓。

桓温或许在那一刻领悟到,真正的兵法并非仅仅是战争的技巧和策略,更重要的是对人心的洞察和把握。能够攻心,就能让敌人的反叛之心自然消解,无需过多的武力征伐。针对边疆治理采取“和抚异俗,西和诸戎,南抚夷越"这就是一种超越了征战本身的智慧,一种以柔克刚的策略。

从古至今,那些真正懂得用兵之道的人,并非热衷于战争,而是懂得如何运用智慧和策略,避免不必要的冲突和杀戮。他们明白,战争只是手段,而和平与发展才是最终的目标。

此“攻心”联,不独为桓温之启示,亦为诸葛丞相南征之对策总结,更为诸后世之警示。其告诫吾等,于诸般挑战困厄之际,勿仅恃武力,尤须重视人心之理解与把握。唯有如此,方可于纷繁之世界中觅得真解,达成和平发展之目标。

岁月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东晋太元十年(385年),清晨的阳光透过山间的雾气,洒在朱提郡蜿蜒的山路上。一辆青漆轺车正沿着盘山道缓缓前行,车轮与地面的摩擦声在静谧的山间显得格外清晰。

车上坐着的老者,鬓发己如霜雪般洁白,但他的身姿依然挺拔,仿佛岁月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他身着一件褪色的戎装,虽然有些陈旧,却依然整洁。腰间悬挂着的玉具剑,剑柄上的穗子在山风的吹拂下,猎猎作响,仿佛在诉说着他曾经的辉煌。

这位老者,便是刚刚从交州刺史任上卸职的霍承嗣。

这位蜀汉名将霍峻及南征都督霍弋之后,二十年前,他离开故乡朱提,踏上仕途,历经风雨,如今终于归来。一路上,他的心情异常激动,故乡的山水、故人的身影,不断在他脑海中闪现。

轺车渐行渐近,乌蒙山的轮廓也逐渐清晰起来。山脚下,一片宁静的村落若隐若现,那便是霍承嗣魂牵梦绕的故乡。

南中经略,从越嶲到交州的烽烟。

在东晋收复宁州的那个动荡年代里,霍承嗣的仕途之路正式开启。咸康五年(公元 339 年),成汉政权最终走向覆灭,东晋成功地重新夺回了对南中的控制权。就在这一年,年仅三十岁的霍承嗣,身负越嶲郡太守的重任,踏上了这片充满挑战与机遇的土地。

越嶲郡地处偏远,群山环绕,地势险要,宛如一座天然的屏障。这里不仅有茂密的森林和险峻的山峰,还有众多的少数民族聚居,其中以羌、氐、叟等族最为突出。这些民族各自拥有独特的文化和传统,彼此之间时常发生争执和冲突。

当霍承嗣初到越嶲时,他所面临的正是这样一个部族纷争不断的局面。然而,他并没有选择动用武力来解决问题,而是展现出了非凡的智慧和决断力。他带领着译官,深入各个村寨,与当地的酋长和民众进行交流。

霍承嗣深知,要想真正平息部族之间的纷争,就必须采取一种温和而有效的方法。于是,他借鉴了蜀汉丞相诸葛亮曾经推行的“和抚”之策。他将汉地先进的生产工具——铁犁,以及珍贵的蚕种,慷慨地赠予各个酋长,以此表达对他们的尊重和友好。

同时,霍承嗣还积极推动文化教育的发展。他邀请郡学的博士们来到村寨,为当地的年轻人传授汉族的典籍和文化知识。通过这种方式,不仅增进了不同民族之间的相互了解,也为越嶲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三年后转任兴古郡(今云南东南部),他在湿热的雨林中开凿驿道,让交趾的海盐、蜀地的蜀锦得以互通,郡中夷族首领第一次穿上了绣着蜀绣的布衣。

永和年间(公元345年至356年),他的仕途迎来了新的高峰,被擢升为南夷校尉。这一职位的治所位于味县,也就是今天的云南曲靖。这个职位在当时可是相当重要的,因为它负责管理南中地区的民族事务。

对于他来说,这个新的职位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挑战。他不仅需要威慑那些不服从朝廷统治的豪强首领,还要维护各个民族的生计。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需要他在两者之间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点。

为了更好地处理民族事务,他想出了一个独特的办法。他在衙门的两侧设立了“议曹”,让汉族的官吏和少数民族的头人能够坐在同一张桌子前商议事情。这样一来,不同民族之间的交流变得更加顺畅,彼此之间的了解也更加深入。

在这张桌子上,摆放着来自汉地的茶盏和夷族的漆杯,这不仅体现了不同文化的融合,也展示了他对于各民族平等的尊重。

据史书记载,在他的任期内,“诸夷慕义,贡赋相寻”。这意味着各个少数民族都对他的治理表示钦佩和敬意,纷纷前来进贡赋税。就连遥远的永昌郡(今云南西部)也派遣使者送来孔雀和琉璃,以示友好。

太元初年,他又被任命为交宁二州刺史,负责镇守交州(今越南北部)。在那里,他展现出了卓越的领导才能和开拓精神。他在红河畔筑起城池,开垦荒地,将宁州先进的农耕技术引入交州。

这些举措使得交州的农业得到了极大的发展,粮食产量大幅增加,粮仓里的存粮也迅速增多。他的功绩得到了朝廷的认可,被封为“成都县侯”,成为当时备受瞩目的官员之一。

招魂归乡,墓室里的千秋长梦。

回到朱提后,霍承嗣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选址乌蒙山东麓的台地修建墓室。这并非普通的墓葬,而是一座“招魂墓”。霍家祖籍为南郡枝江人,即今湖北省枝江市,其家族为当地豪族,东汉末年,天下大乱后,霍峻归附刘备入蜀。

霍家历经数代,始终坚守在远离故土的南中地区,他们远离家乡,镇守边疆,过着戎马倥偬的生活。这些边疆官吏先辈们,一生都在为国家的安宁和稳定而奋斗,他们深知那种对故乡的深深眷恋,以及对魂归何处的执念。

尤其是在南中这个“鬼主”信仰盛行的地方,这种执念更是被放大到了极致。这里的人们相信,人死后灵魂会回归到一个特定的地方,而这个地方往往与他们生前的信仰和习俗紧密相连。

因此,这位边疆官吏决定以汉地的礼制来融合当地的习俗,为自己打造一座跨越生死的精神坐标。他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在死后能够找到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归宿,同时也能够让他的后代们记住他的功绩和精神。

于是,他开始精心策划和设计这座精神坐标。他参考了汉地的建筑风格和礼制传统,同时也融入了当地的文化元素和宗教信仰。这座坐标不仅是一座建筑,更是他对生命和死亡的深刻思考,以及对故乡和家族的无尽思念。

他亲自绘制墓室草图,每一处细节都经过深思熟虑。这座长方形的墓室,西周墙壁皆由坚固的青石砌成,给人一种沉稳而庄重的感觉。顶部则覆盖着覆斗状的藻井,这种设计不仅美观,更象征着天圆地方的宇宙观,寓意着墓室主人与天地相通。

墓门朝向东方,正对着朱提江。这一设计并非随意为之,而是蕴含着深刻的寓意——“紫气东来”。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东方被视为吉祥之地,紫气则代表着祥瑞之气。墓门朝向东方,仿佛是在迎接那源源不断的祥瑞之气,也寄托着墓主人对来世的美好期许。

然而,整个墓室中最费心思的部分,当属西壁的壁画。为了确保这些壁画能够完美地呈现出他心中的构想,他特意从郡中请来最好的画工,并在现场亲自指点。

他对画工们说道:“吾生平所经历的种种,皆应一一绘于壁上,使后世之人知晓南中之地何以归心。”这句话透露出他对自己一生经历的重视,以及对这片土地的深厚情感。他希望通过这些壁画,让后人了解他的功绩和南中地区的历史变迁,从而铭记他的贡献。

北壁正中,是霍承嗣的正面坐像:头戴进贤冠,身着宽袖汉服,腰间佩剑,膝上摊开一卷地图,目光首视前方,仿佛仍在决断军政大事。像侧题榜“霍承嗣”三字,笔迹苍劲。两侧分列侍从,左侧为汉族官吏,手持笏板,右侧为夷汉部曲,头戴羽冠,腰佩环首刀,身后还跟着牵马的军士,这是他治下汉夷共治的缩影。

东壁绘“出行图”:前方是汉族士卒组成的仪仗,持棨戟、举幡旗,中间是乘坐肩舆的霍承嗣,舆夫却是身着短裤、赤足的夷族青年;后方跟着载货的马队,驮着蜀锦、盐巴与典籍,马帮中既有汉人脚夫,也有头缠布帕的僚族汉子。这幅画没有战争的血腥,只有商旅往来的平和。

西壁是“庄园生活”:稻田里汉人农夫挥锄耕作,旁边的陂塘中夷族妇女正在捕鱼,远处的山坡上,羌人牧人驱赶着羊群,山脚下的茅屋旁,僰族匠人正在铸造铁器——这是他任内推广的“汉夷杂耕”场景,每一处细节都暗藏匠心:汉人农夫的曲辕犁与夷族的木耒并存,体现技术融合;田间地头的巫师正在作法,汉地的社神祭坛与夷族的树神图腾遥相呼应,显示信仰的共生。

南壁的壁画名为“升仙图”,这幅壁画描绘了一幅壮观的升仙场景。画面中,青龙和白虎分别盘踞在左右两侧,它们威风凛凛,气势磅礴。玄武则以龟蛇交缠的形象呈现,给人一种神秘而庄重的感觉。朱雀展翅欲飞,仿佛要冲破云霄,飞向仙境。

在画面的中央,有一位羽人手持节杖,引导着众人升仙。羽人身着华丽的服饰,身姿轻盈,宛如仙人降临。在云气纹的环绕中,隐约可见西王母的剪影,她是道教中的重要神祇,象征着长生不老和仙境的存在。

值得一提的是,霍承嗣特意要求画工在玄武脚下添加了一只僰族的铜鼓。这只铜鼓的鼓面纹饰与朱提当地出土的器物完全相同,仿佛在诉说着南中的独特文化和历史。这一细节的加入,使得整幅壁画不仅展现了汉地道教的升仙思想,还融合了南中“鬼主”招魂的习俗,体现了地域文化的交融。

通过这幅“升仙图”,我们可以感受到霍承嗣对于升仙的向往以及对南中文化的尊重和传承。即使灵魂归属于太虚,他也希望能够带着南中的印记,永远留存于世。

壁画之外,一个太守的精神遗产。

墓室落成之日,阳光明媚,朱提郡各民族首领纷纷前来观礼。现场气氛热烈,人们对这座墓室充满了好奇和期待。

霍承嗣身着华丽的官服,站在墓门前,面带微笑,显得格外庄重。他的目光落在北壁上自己身旁的夷族部曲像上,然后伸出手指,指向那幅画,说道:“诸位,今日我站在此处,并非是要以兵威服人,而是希望能以心相交。你们看这画中之人,汉衣与夷服同列,汉官与夷长共坐,这便是陛下治下的太平气象。”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那幅画中,汉族人和夷族人和谐共处,彼此间没有丝毫的隔阂。画面中的人们或交谈、或劳作,一片祥和景象。

霍承嗣接着说道:“我希望我们朱提郡也能如此,不论汉族还是夷族,都能相互尊重、相互理解,共同创造一个繁荣昌盛的社会。”

他的话语赢得了在场众人的阵阵掌声和赞同声。

随后,霍承嗣转身指向西壁的农耕图,继续说道:“再看这西壁的农耕图,铁犁换木耒,并非是要你们丢弃祖宗的手艺,而是希望通过改进生产工具,让田里多长些粮食,让老人孩子少些饥馑。”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理解。

霍承嗣的话语如同一股暖流,流淌在每个人的心中。他用简单而真挚的语言,传达了对各民族平等共处、共同发展的期望,也展现了他作为太守的智慧和胸怀。

这座墓室仿佛是一个南中的微缩图,将南中地区民族融合的历史瞬间定格。墓室的墙壁上,绘制着精美的壁画,其中的 28 个人物栩栩如生,他们或站或坐,或行或止,展现出不同的姿态和神情。

令人惊叹的是,这些人物中汉族与少数民族各占一半,他们的服饰、器物和生产方式相互交织,却毫无违和之感。汉族人穿着传统的长袍马褂,手持书卷或笔墨;少数民族则身着色彩斑斓的服饰,有的手持弓箭,有的背负竹篓,有的在田间劳作。

这些画面生动地描绘了当时南中地区各民族共同生活、相互交流的场景。他们在这片土地上,共同创造着属于自己的文化和生活方式。

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墓室的主人——霍承嗣。他没有选择传统的“忠臣孝子”题材来装饰自己的墓室,而是别出心裁地将自己的治绩化作生活场景,呈现在后人眼前。

通过这些壁画,我们可以看到,在王朝的边疆,真正的治理并不是征服和压迫,而是共生和融合。霍承嗣以他的智慧和胸怀,促进了汉族与少数民族之间的和谐共处,使得南中地区成为一个多元文化交融的繁荣之地。

太元十七年(392年),霍承嗣卒于朱提,享年六十有八。他的招魂墓历经千年风雨,于1963年重见天日,当考古学家揭开墓门时,那些色彩斑驳的壁画仍在诉说:在东晋动荡的岁月里,有一位太守,用一生的时间,在汉族与诸夷之间,在现实与信仰之间,搭建了一座永不崩塌的桥梁。

如今,在昭通市博物馆那明亮而庄重的展柜中,霍承嗣墓的壁画复制品宛如沉睡的历史画卷一般,静静地陈列着。这些复制品不仅忠实地再现了原作的色彩和线条,更仿佛将画中的人物从遥远的古代唤醒,让他们的目光穿越千年的时光,凝视着这片他们曾经守护过的土地。

霍氏家族作为南中大姓,通过联姻、部曲管理,授予边疆豪族官职,继承诸葛丞相南征遗志,维系夷汉社会纽带,将南中边疆纳入国家行政体系,推动了地区经济社会发展,民族的团结进步。

画中的人物栩栩如生,他们的神态各异,有的庄严肃穆,有的和蔼可亲,有的则透露出一丝威严。他们的服饰华丽而精致,色彩鲜艳,仿佛在诉说着那个时代的辉煌与繁荣。而在这些人物的身后,是一片广袤的土地,那里有夷汉人民辛勤耕耘的耕牛,也有各民族共同使用的铜鼓。这些耕牛和铜鼓,不仅是生活的象征,更是文明交融的见证。

当我们凝视着这些壁画复制品时,仿佛能听到那遥远的晨钟,它在这片土地上敲响,唤醒了沉睡的文明。这晨钟,是诸葛丞相南征及将军们智慧的结晶,也是各民族共同创造的辉煌。它的声音穿越时空,回荡在我们的耳畔,让我们感受到了历史的厚重和文化的传承,感受到了民族的融合,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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