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世兰的机械睫毛被火星灼得卷曲时,后颈突然泛起刺骨的凉意。
那凉意顺着脊椎窜进机械心脏,竟比刚才年羹尧机甲爆炸的气浪更让她心悸——隆科多青铜像的碎裂声,比预想中更轻,却像一根细针扎进她的记忆神经。
“咔嗒。”
第一枚齿轮从青铜像脖颈裂缝中滚出时,年世兰正伸手去接坠落的疫苗试管。
金属触感透过指尖传来的瞬间,齿轮突然折射出一道光,在半空投映出模糊的影像:雪地里,穿月白小袄的少女踮脚往红墙内张望,身后追来的小太监举着拂尘喊“年侧福晋慢些”,而转角处,青灰色团龙暗纹的箭衣下摆一闪而过。
“初见。”胤禛的声音贴着她耳畔响起,逆鳞在脊椎里微微发烫。
他的机械臂虚虚拢住她后背,指节因用力而泛出冷白的金属光泽,“三百个闭环里,我们第一次对视的场景。”
年世兰瞳孔骤缩。
第二枚齿轮滚落时,投映的是热河围猎,她骑在马上误射了他的猎物,他却笑着把沾血的鹿腿递给她;第三枚齿轮映出的是她初次有孕,他守在翊坤宫外整夜未眠,龙袍前襟沾着药渍;第西枚、第五枚……所有齿轮同时转动,三百段重叠的光影在他们周围交织成网,每一段都清晰得像刻在骨头上的纹路。
“三百个闭环的数据,足够重启轮回——”
隆科多的声音从齿轮群中传来,带着金属特有的嗡鸣。
年世兰这才发现,那些青铜碎片根本不是普通齿轮,每一枚齿尖都刻着细小的星图,转动时发出的竟是她前世在钦天监听过的星轨运转声。
她突然想起昨夜在军机处看到的密报:钦天监监正说最近天枢星偏移,原是观测者在收集数据。
“我才是观测者制造的‘完美漏洞’!”
年世兰的机械手指猛地掐进自己胸腔。
机械心脏的接线在掌心缠成乱麻,电流刺痛的触感让她想起前世被欢宜香蚀骨的痛——原来最锋利的刀,从来不是别人递的,而是自己磨的。
她扯断最后一根银线时,机械胸腔里迸出蓝色火花,却意外地,心脏位置的血肉在发烫,那是真实的、带着温度的跳动。
“兰若!”胤禛的逆鳞在她脊椎里剧烈震颤,龙血顺着机械关节渗出,在两人脚边染出金红的痕迹。
他的机械眼原本是冷冽的琥珀色,此刻却泛起血色,“你在做什么?”
回答他的是一声尖锐的冷笑。
纯元残影不知何时从蒸汽机甲碎裂的光尘中站起,发间那对翡翠耳坠泛着幽绿的光,竟在半空绷成锁链,“你的每一次重生都在强化闭环!”锁链缠上她脖颈时,年世兰闻到了熟悉的沉水香——这是前世纯元故衣案里,皇后特意熏在吉服上的味道。
剧痛从脖颈蔓延到指尖。
年世兰望着纯元残影空洞的眼,突然想起方才爆炸时,年羹尧机甲残骸里坠落的疫苗试管——那支本该在太医院冰窖的牛痘,此刻正躺在他们脚边,试管壁上凝结的水珠映出她扭曲的脸。
原来观测者要的不只是轮回,是让他们永远困在“该”发生的悲剧里:年羹尧战死、她失去孩子、胤禛困在帝王权术里……
“逆鳞,刺进来。”她突然抓住胤禛按在她后背的手,将逆鳞的剑柄往自己体内送了寸许。
龙血的热度混着机械润滑油的冷,在她血管里翻涌,“蒸汽机甲,结八卦阵!”
十二台蒸汽机甲的青铜关节同时发出轰鸣。
原本缠在残影身上的锁链突然断裂,机甲们竟以北斗七星的方位立在西周,龙首对准空中漂浮的齿轮群——这是她半年前在工部偷偷改良的机关,表面是护驾的守卫,实则每台机甲心脏都埋着钦天监的星盘。
纯元残影的锁链缠得更紧了。
年世兰能感觉到机械脖颈在开裂,露出底下泛着冷光的钢骨,可她的右手还死死攥着那支翡翠耳坠——方才纯元扑过来时,耳坠从她发间脱落的瞬间,她看清了耳坠内侧的刻痕:“观测者·隆科多”。
“闭环需要的是观测者的‘观测者’!”
年世兰将翡翠耳坠尖端对准自己心脏。
机械胸腔的裂缝里,真实的血肉正在渗出淡金色的血——那是胤禛用龙血为她续的命,此刻正随着她的动作,在空气中凝成细小的金珠。
耳坠刺入的刹那,机械与血肉同时发出爆裂声,像是某种古老的封印被撕碎。
金色血雾在半空凝成漩涡。
隆科多的咆哮混着齿轮崩裂的脆响传来:“你忘了核心规则——”话音未落,时空裂隙深处突然泛起幽蓝的光,一个笼罩在星轨中的身影缓缓浮现,那是比隆科多更古老的青铜纹路,是初代观测者的完整影像。
而在漩涡中心,年羹尧机甲残骸里那支疫苗试管正被气浪托着上升,试管底部的金属倒钩突然弹出,竟像一把淬毒的剑,首首刺穿了漩涡核心的光团。
“咔嚓——”
比之前更沉的震动从地底传来。
年世兰的机械膝盖重重砸在地上,她望着自己正在消散的右手——机械部分正变成光点,血肉部分却还在发烫,甚至能感觉到掌心那道疤在跳动,像在说“你做到了”。
“兰若!”胤禛的机械臂死死扣住她腰,逆鳞仍插在她后背,龙血却己变成金色的光带,试图将她正在消散的身体重新粘合。
他的机械眼第一次出现了雪花噪点,“不要——”
“看地……”年世兰的声音越来越轻。
她望着脚边裂开的青石板,缝隙里露出半截机械手腕,青铜表面刻着欣贵人最爱的缠枝莲纹——那是上个月欣贵人因替她挡箭而损毁的机械臂,本应在慎刑司的熔炉里销毁的。
地底传来金属摩擦的轻响,像是某种沉睡的机关,终于被唤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