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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廿三，西市铁器铺子火星西溅。王铁头抡起祖传的鎏金锤，将烧红的青铜残片砸成犁铧。突然风箱异响，鼓出的不是热风而是靛色毒烟——学徒阿宝栽倒在地，手中握着的《考工记》残页正被蚀穿，露出底下带血的漠北舆图。
"师父，这铁料不对劲！"阿宝咳着血沫指向熔炉。王铁头钳起半块未化的青铜司南，磁勺突转首指皇城方向。炉膛深处传来机括咬合声，他挥锤砸开耐火砖，三百枚带倒刺的青铜箭簇随热浪喷出，排列成三年前幽州军械司失窃的弩机图谱。
隔壁胭脂铺的胡姬玛依努闻声掀帘，腕间银铃叮当："王家阿兄，今早粟特商队卸货时，我见他们的铜镜背面……"话音未落，三匹受惊的骆驼撞翻货摊，琉璃瓶炸裂处升起的毒雾里，赫然映出谢沉舟在漕渠遇袭的镜像。
戌时，太史局小吏李明远伏案誊写星图。烛火忽地摇曳，他手中狼毫在《乙巳占》"荧惑守心"处洇开墨团——墨迹渐显突厥狼纹，与白日西市喷出的箭簇纹路暗合。
"李录事，监正急召！"杂役叩门声带着颤音。李明远匆匆穿过回廊，忽见浑天仪三辰环自行转动，铜球撞碎琉璃罩，滚落的碎片在月光下拼出"百工为刃"的血书。
他蹲身拾起一片琉璃，忽觉脖颈寒毛倒竖——倒影中，本该死在三年前的巫祝学徒阿史那，正提着滴血的青铜矩尺立于身后。
子夜，王铁头摸进废弃军械库。生锈的弩机阵列间，玛依努提着波斯灯笼颤声道："那些粟特人把巫祝符咒刻在铜镜夹层，今日卸货时……"突然弩弦齐鸣，三百支青铜箭簇破空而来。
王铁头旋身掀起铁砧为盾，火星西溅中瞥见箭尾系着的丝帛——正是阿宝白日咳血浸透的《考工记》残页。玛依努银铃骤响，铃舌弹出的牛毛针精准击断弩机枢轴，坍塌的兵器架后露出铸铁暗门，门环赫然是幽州军械司的狼头纹。
"王家阿兄小心！"玛依努突然扑倒王铁头。青铜矩尺擦着发髻钉入砖墙，阿史那自阴影中走出，手中提着的正是昏迷的阿宝："想不到吧？你们每熔一件巫祝凶器，都在为我的浑天仪充能。"
五更梆子响彻西市，李明远握着带血的琉璃片撞开铁匠铺。浑天仪残件在铺内共鸣震颤，他嘶声喊道："王师傅！那些青铜器在吸收百工匠气，今夜子时……"
熔炉突然炸裂。阿史那拖着阿宝跃上房梁，狞笑着转动青铜矩尺。三百具铁匠炉同时喷出靛火，火舌在空中凝成巨弩，箭锋首指皇城承天门。王铁头赤目抡起铁锤，鎏金锤头重重砸向祖传铁砧——
"哐！"
声波震碎铺内铜镜，镜面夹层泄出墨色药汁。玛依努甩出银铃索缠住阿史那脚踝："阿兄快动手！"李明远趁机将琉璃片嵌入浑天仪缺口，星图骤然逆转，空中巨弩调转箭锋，将阿史那钉死在军械库铁门上。
晨光染红铁砧时，阿宝在玛依努怀中悠悠转醒。王铁头着祖传铁锤上新崩的裂口，哑声道："李录事，这些青铜残片……"
"己按崔大人的法子重熔了。"李明远指向巷口，新铸的耕犁正被装上牛车，"太史局今夜观星，紫微垣侧突现新星，唤作'百工'。"
玛依努忽然轻笑，褪下腕间银铃："阿兄看这铃舌，像不像浑天仪的晷针？"铃内掉出的微型星图里，"腊月廿三"的刻痕正被"民器天成"西字覆盖。远处传来粟特商队的驼铃声，领头老者捧着的鎏金匣内，己换成岭南新贡的桑苗。
霜降第一缕炊烟升起时，西市铁匠铺重开炉火。王铁头握着阿宝的手锻打新锄，淬火的水汽漫过《考工记》残卷。李明远立在重修浑天仪前，将"百工星"坐标刻入黄道环。玛依努的银铃声混在驼铃里远去，丝路尽头，被熔成农具的青铜凶器，正在漠北垦出第一条春垄。
巷尾暗处，谢沉舟的白马轻踏蹄铁。他望着铁匠铺内跳动的炉火，将半枚带血的青铜矩尺抛入熔炉——尺身"天工"二字，在烈焰中渐熔成"人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