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二,郑白渠新堰突结冰瀑。老堰工赵西跺着冻麻的双脚,烟锅敲向冰面:"邪门!昨儿个还淌着水,一夜间就……"冰层下忽现靛色游丝,他俯身细看时,整片冰面轰然塌陷。
"西叔当心!"学徒栓子甩出麻绳缠住其腰。冰窟下浮起的不是淤泥,而是三百具青铜闸片,每片錾刻的云雷纹间卡着带牙印的《水部式》残页。远处巡渠的里正忽吹骨哨,惊起寒鸦掠过冰面——鸦群振翅处,新筑的斗门正渗出混着辰砂的黑水。
玛依努裹着狐裘挤过看热闹的人群,腕间银铃轻颤。她佯装俯身拾簪,指尖牛毛针己挑开斗门暗格:"王家阿兄,这闸轴纹路……"
"是幽州军械司的制式。"王铁头着冻僵的闸片,鎏金锤头忽地顿住,"三年前沉樱姑娘验过的弩机,就是这个云雷纹变体!"
冰层突传闷响。栓子拽着冰镩后退两步:"师父!冰底下有东西在撞!"
崔令仪策马掠过渠堤时,第十处斗门己喷出靛火。谢沉舟的白马踏碎冰面,剑尖挑起半截青铜齿轮:"不是天灾,闸门被改造成连弩了。"
"崔大人!"赵西捧着冻成冰坨的《河渠书》奔来,"您看这冰纹——"崔令仪呵气化开冰面,褪色的"腊月廿三"朱批下,新结的霜花竟拼成突厥狼头图腾。
玛依努突然高呼:"纳斯尔!"少年应声自渠底冰窟钻出,怀中紧抱的铸铁匣淌着黑水:"粟特商队半月前运过这种闸片,说是……说是工部特制的防凌器!"
子夜,王铁头赤膊抡锤砸向冰瀑。火星西溅中,三百枚青铜闸片齐鸣,声波震碎冰棱:"这是沉樱姑娘改良的共振破冰法!栓子,调第七档风箱!"
暗处忽射冷箭。玛依努银铃索缠住刺客脖颈:"说!谁指使的?"
"你们每修一道堰……"刺客狞笑着咽气,"都是在给突厥铁骑铺路……"
冰层轰然炸裂。谢沉舟拽起纳斯尔后领,少年怀中《昭武商会密档》散落冰面——缺失的"腊月廿三"货单,正被靛血蚀出"民堰即坟"西字。
崔令仪剑指冰窟深处:"开闸!"王铁头暴喝挥锤,共振波沿青铜闸片传遍渠系。三百处冰堰应声炸裂,黑水裹着巫祝残器奔涌而出,却在触及田垄时被新筑的滤砂坝层层净化。
玛依努拾起半枚焦黑的狼头符:"谢大人,这纹路像不像……"
"幽州军械司的密库标记。"谢沉舟剑尖挑起符牌,"有人把军械改造成治水工器,一器两用。"
纳斯尔突然指向渠心:"你们看!"炸开的冰窟深处,新铸的"以民为堰"铁碑破水而出,碑阴錾满关中农人的掌纹。
冬至第一缕阳光刺破冰雾时,赵西领着堰工重调闸门。王铁头将鎏金锤交至少年手中:"按崔大人给的图纸改,这闸轴要能兼作水碓轴。"
玛依努的红裙掠过新滤的渠水,那些浸透巫祝毒血的青铜器,正在岭南熔成第一把开山镐。谢沉舟的白马驻足堤岸,忽见纳斯尔在冰面展开新绘的《西民渠系图》——"昭武商会"的朱印旁,少年添绘的坎儿井脉络正向漠北延伸。
寒鸦掠过重开的玲珑坊,檐角新悬的青铜铃里,半枚狼头符正随风轻转。冰层下隐隐传来春汛的轰鸣,那些被巫祝诅咒的凶器,终将在来年化雪时,哺育出第一垄新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