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平康坊的酒旗刚挑起三寸，胡姬手中的鎏金酒壶突然凝出霜花。波斯舞姬旋转到第七圈时，腰间的银链无风自动，链坠上的瑟瑟石映出曲江池倒影——本该碧波荡漾的水面竟浮着层青铜色冰凌。
"要壶热酒暖暖身子。"谢沉舟屈指轻叩柜台，余光瞥见酒液腾起的热气在梁柱投下诡异纹路。他不动声色地将酒盏倾斜半寸，琥珀色的琼浆沿桌缝淌下，在地面蚀出河西军镇的布防图。
柜台后的胡商瞳孔骤缩，袖中匕首未及出鞘，玛依努的银铃索己缠住他脚踝。红裙掠过酒肆楹联时，檐角铜铃齐响，三十六个铃舌同时指向曲江池方向。
苏合香蹲在池畔采药，药篓里的忍冬藤突然结满冰碴。女医官指尖触及水面，冰层下猝然掠过青铜色鱼影，鱼鳃开合间吐出串带血的气泡。她抽出银针挑破气泡，混着硫磺味的血雾中浮现王铁头铁匠铺的熔炉异象——炉膛里淬火的不是铁器，而是半截玉门关的残碑。
"崔大人！水脉有变！"
崔令仪的银错刀劈开冰面时，刀身密文与冰下青铜纹路相激，迸出的火星点燃了池畔枯柳。纳斯尔从暗渠钻出，手中《水经注》残页遇水显形，少年盯着浮现的星图："他们在用曲江池当水镜，倒映玉门关命脉！"
对岸画舫传来羯鼓声，鼓点每响一次，冰层就增厚三寸。谢沉舟踏着浮冰掠至舫顶，剑尖挑开舫帘的刹那，三百枚淬毒银针从《捣练图》屏风激射而出。
"谢大人好眼力。"突厥乐师怀抱揭鼓现身，鼓面赫然蒙着人皮，"这曲《破阵乐》，可是用你们戍卒的脊骨雕的鼓槌。"
光德坊铁匠铺内，栓子握着师父的鎏金左臂怔忡。熔炉火光映在墙上，本该投出人影的位置，赫然是玉门关敌楼的剪影。少年突然将左臂按入炉火，精铁与星铁相熔的刹那，关城幻象中竟显出突厥重弩的机括弱点。
"师父！我瞧见了！"栓子赤手抓起通红的星铁锭，"戍楼第三块墙砖，用硫磺火淬过的铁箭射——"
王铁头独眼暴睁，精铁五指钳住徒儿手腕："狗日的…这是水镜摄魂术…你眼里看见的…咳咳…都是反的…"
熔炉突然炸开火星，飞溅的铁水在墙面凝成倒悬的玉门关。老铁匠撕开衣襟，露出与星脉相连的鎏金心脏，每道血管都对应着关隘的防御工事："他们在用老子心脉…当攻城槌…"
申时二刻，曲江池底传来编钟闷响。玛依努的银铃索刚探入冰窟，索身瞬间爬满青铜霉斑。对岸画舫甲板裂开，升起丈余高的水镜台，台面镶嵌的三十六枚瑟瑟石正与池底冰凌共鸣。
"谢大人可知何为照影伐髓？"突厥乐师揭鼓重捶，鼓声震碎冰层，"水镜照关三日，玉门砖石便会如这池冰——"
崔令仪的银错刀突然刺入自己右臂，血珠顺着刀纹渗入池水。女官以血为墨凌空画符，池面顿时浮现《禹贡》山川脉络："唐土水脉，从不由邪祟执笔！"
苏合香将药篓掷向水镜台，忍冬藤遇青铜即燃，火舌舔舐之处显形出玉门关真实的布防图。纳斯尔趁机潜入池底，硫磺粉洒向编钟阵眼，钟声突变成戍卒操练的号子。
玉门关戍楼，霍老三的箭尖对准第三块墙砖。弓弦将满时，他忽然瞥见砖缝渗出星铁光泽——那正是栓子在幻象中示警的位置。
"等等！"戍长劈手打偏箭矢，"昨日滤闸传来密报，水镜所见皆为倒影！"
箭簇没入第西块砖石，墙内传来机括碎裂声。众人惊见暗格中跌出青铜弩机，弩身上"王记铁铺"的徽记正被星铁侵蚀成狼头纹。
子夜，谢沉舟剑贯水镜。镜面碎裂的刹那，池底升起青铜祭台，台面凹槽嵌着半枚玉门关虎符。玛依努的银铃索缠住虎符时，符身突然伸出倒刺，在她掌心刻出与王铁头心脉相同的星纹。
"阿姐！是血脉连枢术！"纳斯尔撕下衣襟裹住她流血的手，"他们在用你与王师傅的心脉共鸣…"
突厥乐师狂笑着敲碎揭鼓，鼓腔里滚出三百颗带血的星铁钉："明日辰时，水镜倒转，玉门关就会…"
崔令仪的银错刀突然穿透他咽喉，刀尖挑起半片未燃尽的《破阵乐》谱。女官凝视着谱上血迹："戍卒的脊骨在泣血，听见了吗？"
五更天，王铁头将鎏金心脏嵌入熔炉。栓子哭着拉动风箱，星铁溶液灌入模具，逐渐凝成玉门关微缩影像。老铁匠独眼倒映着关城轮廓："狗日的…老子当年在安西…欠下的血债…该还了…"
玛依努握紧流血的掌心，银铃索缠住星铁关隘。谢沉舟的剑气刺入水镜残片，池水突然倒流，裹挟着青铜毒素涌向突厥祭坛方向。
辰时日出，玉门关戍卒看见关外沙暴中升起青铜海市。霍老三张弓搭箭，箭簇映着朝霞淬出硫磺火光："放火箭！烧蜃楼！"
星铁熔铸的关城幻象在火中崩塌，真实的玉门城墙轰然作响，砖缝间震落的青铜碎屑逐渐显露出被掩盖的汉隶铭文——"李"字将旗的纹路，与王铁头鎏金心脏的血管走向完美契合。
暮色染红曲江池时，苏合香替玛依努包扎伤口。女医官忽然握住红裙女子的手腕："你可知王铁头为何甘愿熔心铸关？"
池畔传来栓子压抑的呜咽。少年抱着师父残留的鎏金心脏，那脏器仍在跳动，每声搏动都带起玉门关的地脉震颤。纳斯尔在《水经注》添上新注：心脉为引，铁骨作疆。
对岸酒肆飘来新酿的桑落酒香，谢沉舟独坐残破画舫，剑尖挑起片青铜冰凌。冰中封存的戍卒残影突然开口，说出的竟是二十年前王铁头在安西都护府的火长口令。
崔令仪将银错刀浸入池水，刀身浮现的星图指向下一个地脉节点。女官望向西南，那里是剑南道的炊烟，炊烟下藏着未被青铜浸染的稻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