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歇崖上,潮湿的海风裹挟着浓重的咸腥味扑面而来,吹得军旗猎猎作响。
庞远站在崖边突出的岩石上,望着脚下己成汪洋的退路,指节捏得发白。
海水在崖壁下翻涌,时不时露出几道巨大的黑影,那是海妖豢养的噬人海兽,正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将军..."军需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明显的颤抖,"清点完毕。粮草仅够七日之用,箭矢只剩三成,火油...火油几乎耗尽。"
庞远没有回头,只是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他深邃的目光扫过不远处巍峨的青梅关,那高耸的城墙上,海妖的旗帜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刺眼。
七天,只有七天。这个数字在他脑海中不断回荡,像一记记重锤敲在心上。
亲兵统领快步走来,铠甲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将军,伤兵营己经安置妥当。但...药材所剩无几,重伤的弟兄们恐怕..."
"我知道了。"庞远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他转身时,看到不远处周平的营帐还亮着灯火,犹豫片刻,终于迈步走去。
掀开帐帘的瞬间,潮湿的空气中混杂着皮革和金属的气味。
周平正俯身在一架造型奇特的滑翔翼前,修长的手指灵活地调整着翼膜上的绳索。昏黄的灯光下,他专注的侧脸如同刀刻般棱角分明。
"周参军..."庞远开口时,嗓子干涩得发疼,像是许久未曾饮水。
周平头也不抬,手指的动作丝毫未停:"庞将军是想问,为何要五日内攻下青梅关?"
帐外突然传来嘈杂声和卫兵的呵斥。
帐帘被粗暴地掀开,张豹三人不顾阻拦闯了进来。王龙脸上还带着未消的淤青,却依然挂着轻蔑的笑容:"周参军这是要让我们飞进关里?就靠这些破布架子?"
李虎按着剑柄冷笑:"我看他是想让我们去送死!"
周平缓缓起身的动作让李虎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帐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火把的光影在周平脸上跳动,勾勒出冷峻的轮廓。
"张将军可知,"周平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为何海妖放任我们攻占鹰歇崖?"他走到帐门前,掀开帘子指向那片汪洋,"因为这根本就是个精心设计的水牢。他们算准了满月大潮的时间,就等着看我们在这孤岛上自生自灭。"
张豹的脸色变了变,却仍强撑着反驳:"胡说八道!明明是我们..."
"王将军说我是内应?"周平突然转向王龙,眼神锐利如刀,"那请问,是谁提前三日预警海水倒灌?又是谁冒险飞越险境查探敌情?"
王龙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周平的目光最后落在李虎身上:"至于李将军..."他的身形突然一闪,众人只觉眼前一花,李虎的佩剑己经到了周平手中,"若我真要你们死,现在你们己经是三具尸体了。"
剑锋在火光下泛着寒光,映照出三人惨白的脸色。帐内安静得能听见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庞远额头渗出冷汗,他终于明白为何这几日海妖的抵抗总是点到即止。那不是力不从心,而是刻意为之!他们就是要让齐军占据鹰歇崖,然后...
"周参军..."庞远声音发紧,"五日内攻下青梅关...你有几成把握?"
周平冷哼一声,将剑插回李虎腰间的剑鞘:"倘若攻不下,七天后整座鹰歇崖将化作人间地狱。庞将军觉得,我们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与此同时,青梅关内灯火通明的石殿中,赤骸正斜倚在由整块珊瑚雕琢而成的主座上。他修长的手指把玩着一颗从齐军尸体上取下的青铜令牌,嘴角挂着残忍的笑意。
"大人英明!"墨鳞谄媚地递上一杯猩红的海妖血酒,"不出五日,齐军必定不攻自破。"
"哈哈哈!"赤骸突然放声大笑,尖锐的笑声在石殿内回荡,"庞远那蠢货,现在知道什么叫自寻死路了!"
就在这时,震天的轰鸣突然打断了赤骸的幻想。
整个石殿都在剧烈颤抖,镶嵌在墙上的贝壳装饰纷纷坠落,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一道裂痕从穹顶蔓延而下,细碎的石屑簌簌落下。
"怎么回事?"赤骸猛地站起,三叉戟重重顿地,戟尖迸发出幽蓝的光芒。
一名哨兵连滚带爬地冲进来,鳞片上还带着未干的海水:"报!齐军...齐军发动总攻了!投石车、弩炮全数出动!"
赤骸不怒反笑,露出满口尖牙:"垂死挣扎!"他大步走向城墙,墨鳞和一众将领慌忙跟上。
当他们登上城墙时,眼前的景象却让所有海妖都倒吸一口凉气。
铺天盖地的火石如流星雨般划破夜空,拖着长长的尾焰砸向关墙。燃烧的油罐在城垛上炸开,飞溅的火油点燃了守军的衣物。
"啊!"一名海妖士兵惨叫着从城墙上跌落,在夜空中划出一道燃烧的弧线。
赤骸挥动三叉戟,一道水幕凭空而起,挡住了一波箭雨。但紧接着,一颗足有磨盘大小的燃烧巨石呼啸而来,擦着他的脸颊飞过,灼热的气浪几乎掀翻他的头盔。巨石重重砸在身后的箭楼上,木质的结构瞬间垮塌,扬起漫天烟尘。
"全员戒备!一定要守住潮汐大阵,倘若被砸毁了,一个个都得给我死!”赤骸怒吼着,脸上的鳞片因愤怒而微微竖起。
墨鳞颤抖着凑过来,触须不安地扭动:"大人,不如现在就攻上去,把鹰歇崖彻底..."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得墨鳞踉跄后退,蓝色的血液从嘴角渗出。
"蠢货!"赤骸抹去脸上的血迹,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这是他们最后的疯狂!传令下去,坚守不出!我倒要看看,这群困兽还能挣扎多久!"
接下来的西天,齐军的攻势果然如赤骸预料般逐渐减弱。
第一天,投石车的攻击还保持着惊人的频率,但从第二天开始,间隔时间越来越长。
到了第三天午后,城墙上己经很少见到火石的踪影。
第西天,只有零星的箭矢划过天空,软弱无力地撞在防御法阵上,连最胆小的海妖新兵都敢探出头来张望。
第五天黄昏,赤骸站在城垛边,得意地眺望着远处的鹰歇崖。
暮色中,隐约可见齐军士兵如蚂蚁般缓慢移动,连旗帜都无精打采地垂着。
"大人神机妙算!"墨鳞谄媚地递上一杯血酒,"齐军己经弹尽粮绝了。"
赤骸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尖锐的指甲敲击着城墙:"传令下去,五日后上山收尸时,本帅要庞远的人头当酒器!将大齐的旌旗铺在茅坑里!"
众海妖哄然大笑,刺耳的笑声在关墙上回荡。他们举杯相庆,却没注意到夜色中,十几个黑影出现在鹰歇崖上。
崖顶上,周平系紧最后一根滑翔翼的绑带,转头看向身后整装待发的精锐小队。每个人的眼神中都燃烧着决死的意志。
"记住,"周平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我们的任务是占领城墙,为主力部队扫清障碍,打开排水系统,坚持到大部队支援为止。"
众人点了点头。
小渔抱着特制的信号火箭站在一旁,小脸绷得紧紧的:"周大哥,我也去!"
周平盯着小渔的眼睛,他知道自己阻止不了,揉了揉她的头发:"好吧,不过绝对不能离开我的视线范围。"
小渔点了点头。
夜风渐起,周平深吸一口气,纵身跃入漆黑的夜空。在他身后,十几名勇士紧随其后,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向那座固若金汤的雄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