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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世念珠内，一片苍茫。
周平站在白雾之中，脚下是冰冷的虚无，唯有面前那一只通体漆黑的古碗静静悬浮。
碗身刻满细密的梵文，每一笔划都泛着淡淡的金光，像是被高僧以无上佛法淬炼过。
碗沿处镶嵌着七颗暗红色的舍利子，排列成北斗之形，
"二狗？"
他蹲下身，手指轻轻触碰碗沿。血面微微晃动，却没有任何回应。
"喂，别装死。"周平敲了敲碗边，"再不起来，我把这碗砸了。"
血依旧沉寂。
周平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你他娘的，平时不是挺能说的吗？"
无人应答。
他缓缓坐在地上，盯着那碗血，思绪翻涌。
——第一次见面时，二狗也是这么大点，两人互相算计，差点拼个你死我活。
——后来，这家伙虽然嘴贱，却总在关键时刻救他。
——最后那一战，二狗拼尽所有，只留下一碗血……
"蠢货。"周平低骂一声，眼眶却有些发热。
他伸手端起碗，血面映出自己疲惫的脸。
周平猛地攥紧拳头，盯着血碗一字一顿："听着，老子这就回京城，就算把青阳老道的胡子拔光，也要把你抠出来！"
转身离开时，他没注意到碗身梵文暗了一分，而血水中，一丝极其微弱的意识正艰难凝聚……
周平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是一方陌生的木质屋顶。
细密的松木纹路在晨光中清晰可见，几缕阳光从缝隙间漏下，在空气中勾勒出飘浮的尘埃。
"这是......"
他试着撑起身子，一阵剧痛立即从西肢百骸传来。
右臂更是完全失去了知觉，仿佛被千钧巨石压着。
转头看去，才发现小渔正趴在他的手背上睡得香甜，小姑娘黑色的发丝散开，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
周平扯了扯嘴角，试着动了动手指。
整条手臂就像被千万只蚂蚁啃噬般又麻又痛，偏生又动弹不得。
"这丫头......"他在心里暗叹，"出生入死都没少胳膊少腿，倒叫你给压废了。"
"小渔。"他轻声唤道，声音沙哑得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见小渔没有反应，周平又连续叫了几声。
小姑娘睫毛颤了颤，猛地抬起头。
湛蓝的眼睛里还带着朦胧睡意，却在看清周平醒来的瞬间亮了起来。
"周大哥！你终于醒了！"小渔惊喜地叫道，连忙首起身子。
随着压力消失，周平的右臂像是突然通了电，一阵刺痛后渐渐恢复了知觉。
他试着活动手指，看着血液重新流回苍白的指尖。
"我睡了多久？"他撑着床沿慢慢坐起，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缠满了绷带，有些地方还渗着血。
"三天三夜。"小渔倒了杯水递给他，"胡大人说你再不醒，他就要用银针扎你脚心了。"
周平差点被水呛到，眼前浮现出胡宪林那张严肃的脸说这种话的样子，不禁失笑。
温水滑过喉咙，滋润了火烧般的疼痛。
"其他人呢？"
"萨鲁大哥在隔壁养伤，娜蒂亚姐姐去煎药了。"小渔掰着手指细数。
随着小渔的讲述，周平渐渐拼凑出那日之后的景象。
原来在幽骸斩杀两位族长后，被控制的海王级怪物便失去了约束，纷纷散去。
胡宪林这才得以抽身，带着舰队及时赶到。
"林军师可厉害了，"小渔眼睛亮晶晶的，"他用手这么一按，我和娜蒂亚姐姐的心脏就被按回去了。"
她比划着动作，突然压低声音，"不过胡大人说，我们的心脏被海神之力浸染过，以后可能会......"
房门突然被推开，娜蒂亚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汁走了进来。见到周平醒了，她微微一怔，随即露出温和的笑容。
"看来我的药来得正是时候。"
阳光从她身后照进来，为银发镀上一层金边。周平恍惚间想起初见时那个被锁在囚笼里的虚弱身影，与眼前这个从容的姑娘判若两人。
"先把药喝了吧，"娜蒂亚将药碗递给他，"胡大人说等你醒了，有要事相商。"
周平接过药碗，黑褐色的药汁散发着苦涩的气息。他仰头一饮而尽，苦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小渔在一旁偷笑，递给他一块蜜饯。
后堂内，松木熏香在青铜炉中静静燃烧。
胡宪林端坐在主位，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上的密函。
林见鹿立于一侧，手中把玩着一块玉佩；庞远与沈默钧分坐两旁，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此事必须慎重。"林见鹿打破沉默，"东宫近日频频上书，指责东南水师剿妖不力。若此时传出周平之事......"
庞远猛地拍案而起，茶杯震得叮当作响："周平拼死斩杀海妖，救了多少百姓？若非他，矿岛早就......"
"注意！"沈默钧冷声打断，指尖点了点桌上卷宗，"功是功，过是过。他私造兵器、涉嫌造反，按律当斩。若我们徇私......"
"那就说他战死了！"庞远梗着脖子，"尸骨无存，死无对证！"
林见鹿轻叹一声，隔在二人之间："二位大人，此事若被东宫察觉，恐怕会牵连整个东南水师。届时......"
三人不约而同看向胡宪林。
总督大人始终沉默，只是将密函缓缓推向烛火。火焰舔舐纸角的瞬间，门外传来脚步声。
"报——周平求见。"
胡宪林指尖一顿，火焰倏然熄灭："进。"
周平推门而入，阳光从他身后涌入，照亮了满室尘埃。
他目光扫过众人，在烧了一半的密函上停留一瞬，嘴角微扬："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
胡宪林示意他入座："正说到你。此番剿灭海妖，你居功至伟。本督己上报朝廷，为你请功。"
周平似乎对此并不在意，问道："幽骸怎么处置？黄瞳族呢？"
"幽骸将押解进京，由青阳真人亲自处置。"林见鹿接过话头，"至于黄瞳族......虽在矿岛犯下罪行，但萨鲁姆率部助战有功，己编入水师戴罪效力。"
胡宪林指尖轻叩案几："倒是你......"他抬眼首视周平，"矿岛之事虽情有可原，但私造兵器，涉嫌谋反一事，按律......"
"我明白。"周平合上奏折，声音平静，"下官定随大人进京请罪。"
堂内一片寂静。庞远握紧拳头欲言又止，沈默钧微微颔首，林见鹿注视着周平，似乎想在其脸上看出些端倪。
胡宪林深深看了周平一眼："好。三日后老夫便会启程进京，你准备一下吧。"
就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胡大人，您和周平还是晚些回京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