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归燕号”拖着歪斜的轨迹，像只被熏晕的太空苍蝇，一头扎进锦城生命之塔顶层的“燕子窝”（老王头对那个破洞的尊称）。
舱门打开，一股浓烈到实质化的混合气味喷涌而出——太空金属的焦糊味、臭氧、泄露的冷却液，以及，顽强不屈、历久弥香的螺蛳粉与循环有机副产物的终极混合体。
“呕——！”
迎接我们的不是鲜花掌声，而是以娜塔莎为首、戴着三层N99口罩依然脸色发绿的特勤队员，整齐划一的干呕声。
苏娜举着强力消毒喷雾，表情如同面对外星瘟疫。
“欢迎，哕…凯旋…”娜塔莎的声音闷在口罩里，带着悲壮。
老王头第一个冲下来，没戴口罩，反而陶醉地深吸一口气：“嗯！地道！这发酵的层次感，这星际旅行的陈酿风味！值了！”
叶超抱着他那块彻底焦黑、还沾着点可疑宇宙尘埃的骨灰盒核心板，哭得像个两百斤的孩子：“鹦鹉大爷！你臭得其所啊！你是拯救世界的…臭豆腐战神！”
他试图把板子往器械科新来的护士长手里塞，“小芳！见证我们的爱情吧！这味道，海枯石烂都忘不了！”
护士长小芳，面不改色，动作迅如闪电。一管强效镇静剂精准地扎在叶超脖子上，世界瞬间安静。
她接过那块焦黑的板子，掂量了一下，对着被特勤队员架住的叶超微微一笑：“味道挺特别，当防身武器不错。结婚？等你脑子里的螺蛳粉味散干净再说。”
李馨无视周遭的混乱与异味，破碎的镜片也挡不住她眼中的精光。
她大步走向临时搭建的指挥台，将一块从“归燕号”黑匣子拆下来的、还带着焦痕的存储核心拍在桌上。
“任务报告，原始数据，包括…”她顿了顿，声音穿透口罩，“…Ω-0被螺蛳粉气味中断攻击的0.7秒高清影像，以及‘阴阳锅’坠入通风管道前的最后轨迹分析。”
全息屏亮起。画面无声，却极具冲击力：威武的Ω守护者镜面头颅微仰，动作凝滞；灰暗的立方体划过完美的抛物线，噗通入洞；紧接着是毁灭的白光和惊天爆炸。
最后定格在“天眼”阵列核心区崩塌倾斜的震撼景象。
“结论一，”李馨的声音冰冷如手术刀，“‘阴阳锅’菌株及其载体Ω-0，己在‘天眼’阵列核心区爆炸中，物理湮灭。残留物质被超高温等离子流及复杂有机环境彻底分解，无再生可能。”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只有消毒喷雾的嘶嘶声。
“结论二，”李馨推了推只剩一边的镜片，“本次危机的幕后残余势力（董事会涉事成员及其关联方），己由娜塔莎上校控制。深空安全总局将接手后续‘清理’。”
“结论三，”她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我身上，“‘星火’共生芯片在极端环境下（特指高浓度异味及噪音污染环境）表现稳定，神经桥接能力突破理论阈值。
建议增加抗干扰模块研发预算。” 她顿了顿，补充道，“以及，全项目组强制嗅觉脱敏训练补贴。”
老王头举手：“我申请把‘螺蛳粉纳米菌’列入重点研发项目！宇宙级战略威慑武器！物美价廉！”
“驳回。”李馨眼皮都没抬，“后勤部投诉，顶层停机坪的金属腐蚀速度超标300%，初步判定为…高浓度酸性挥发物残留所致。维修费，从你的奖金扣。”
老王头：“……老子为世界和平流过血！”
---
*一周后。锦城。某条烟火气冲天的夜市小巷。
空气里弥漫着烧烤油烟、辣炒田螺的辛香，以及一家挂着“宇宙拯救者特供”横幅的螺蛳粉店飘出的、极具辨识度的“功勋”气味。
小店人满为患。我们这桌格外醒目。
我、李馨（换了一副新眼镜）、苏娜、段锋（带着康复中的妹妹段薇）、陈医生（脑内“冰碴”消融大半），围坐在一张油腻的小方桌旁。桌上堆满了烤串、生蚝、炒粉，以及几碗加了双倍酸笋和炸蛋、红油浮动的“功勋螺蛳粉”。
叶超蹲在店门口，抱着一个老王头用钛合金边角料焊的、巴掌大的崭新“鹦鹉骨灰盒”（内置蓝牙小喇叭），正对着它深情演唱《爱情买卖》，试图用噪音驱散试图靠近护士长小芳的苍蝇。
小芳淡定地吃着烤韭菜，偶尔瞥他一眼，眼神里带着……看傻子的慈祥？
老王头则和老板勾肩搭背，唾沫横飞：“…对！就这个味！发酵时间还得再狠点！老子要的是能熏穿外星装甲的终极版！钱不是问题！挂我的名！就叫…‘爱国者臭弹’！”
脊柱深处，橘红的星火平稳地燃烧着，传递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慵懒的满足感。
它不再有对能量的饥渴，不再有冰冷的警惕，只有一种泡在滚烫红油里的惬意。甚至，对叶超跑调的噪音也多了点包容？
“芯片活性稳定，情绪映射趋于…正向且平和。”苏娜用平板扫描着我，嘴角微扬，“它对夜市大排档的神经反馈强度，远高于实验室环境。”
段薇小口喝着豆奶，怯生生地看了我一眼，小声说：“林大哥，你的‘房客’…好像很喜欢这里？”
我嗦了一大口浸满红油的米粉，感受着酸辣鲜香在舌尖爆炸，含糊道：“嗯，它说 这才叫活着。”
李馨用一次性筷子优雅地（如果忽略筷尖的油渍）挑着碗里的米粉，金丝眼镜上蒙了一层薄薄的水汽。
她没碰那碗红得发黑的“功勋粉”，面前摆着一碗清汤寡水的素粉。
“年终报告，终稿。”她将一张折叠的纸推到我面前，上面是娟秀却力透纸背的字迹。
我展开，标题醒目：
《一名介入耗材销售的宇宙级KPI达成与异味干扰战术应用报告》
内容从最初的晨优公司职场斗争，到锦城生命之塔的认知污染失控，到海底摇篮的厮杀，北极冰原的决战，再到董事会宴会的暗战，最后是太空站里的螺蛳粉绝杀…事无巨细，逻辑缜密，措辞精准，充满了法务特有的冰冷幽默（比如将Ω-0被糊脸描述为“非对称性感官压制战术的成功应用”）。
末尾，是天文数字的项目奖金分配方案，以及一行小字备注：
“空气净化及金属腐蚀维修费 - ￥8，888，888.00”
奖金总额，刚好被扣掉这个数。
我抬头看向李馨。夜市昏黄的灯光下，她镜片后的目光似乎柔和了一瞬。
“奖金清零？”我晃了晃报告。
“清零。”她夹起一根青菜，语气平淡，“但项目保留，预算充足。” 她顿了顿，补充道，“明年KPI，下调80%。”
我笑了，将报告折好，塞进沾着油渍的口袋。导丝神经束无意识地伸出来，卷起一串烤得焦香的牛油，递到嘴边。
星火传递来微弱的催促：吃！凉了就不香了！
巷子深处，叶超的鬼哭狼嚎还在继续，老王头跟老板的讨价还价声越来越高，烧烤的烟火气混合着螺蛳粉的“功勋”味，嘈杂、混乱、生机勃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