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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经元富居”的空气净化系统发出近乎哀鸣的低吼，奋力对抗着厨房里弥漫的、足以让电子元件都为之战栗的复合辛香。
这一次，主宰厨房的，不再是李馨那带着实验室精度的盐帮冷吃兔，而是更汹涌澎湃、更江湖豪迈的滚烫洪流——水煮肉片*。
主角，换成了我，林夕。
李馨罕见地没有占据灶台指挥官的位置。她抱着手臂，斜倚在厨房门框上，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带着审视、挑剔，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好奇。
她身上那件碎花围裙此刻正系在我腰上，沾着星星点点的红油和豆粉。
灶台上，景象堪称狂野。
一大锅翻滚着密集红泡、如同微型火山熔岩的汤底正发出霸道的咆哮。
那是用牛油、菜籽油混合，炸香了郫县豆瓣酱、泡椒末、姜蒜米、整粒花椒和大量干辣椒段熬出的灵魂汤底，浓烈、厚重、滚烫，辛香分子如同千军万马在空气中冲杀。
我正全神贯注于手中的最后一步。
薄如蝉翼、用蛋清和豆粉浆得恰到好处的猪里脊肉片，如同雪白的浪花，被我稳准狠地“滑”入那沸腾的红色熔岩之上！
肉片入汤的瞬间，滚烫的红油立刻将其拥抱，雪白迅速染上的浅褐，在密集的辣椒与花椒间沉浮翻滚。
“滋啦——”
轻微的爆裂声是肉片在滚油中迅速成熟的美妙乐章。
脊柱深处的星火，此刻传递的情绪复杂而亢奋。它既被这极致纯粹的麻辣鲜香强烈吸引，橘红光芒摇曳生姿，又似乎带着点“见证历史”的紧张——毕竟，这是它第一次感知到自己的宿主在厨艺领域正面挑战那位以精准和冰冷著称的法务妻子。
肉片变色即迅速捞出，铺在早己准备好的、垫满了焯水豆芽和青蒜苗的深碗底。
动作一气呵成，带着一种与销售耗材时截然不同的、近乎粗犷的利落感。
接着，是画龙点睛！锅洗净，重新烧热一勺清亮的菜籽油，丢入一大把新鲜的花椒粒和剪成段的干辣椒。
油温升至青烟袅袅的瞬间，“哗啦！”一声，滚烫的热油如同金色的瀑布，精准地浇淋在铺满碗面的肉片上，以及那厚厚一层刀口辣椒面和花椒粉上！
“嗤啦——！！！”
如同平地惊雷！滚油与辣椒花椒碰撞的刹那，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混合着极致焦香、糊辣香、花椒麻香以及肉片油脂香的狂暴气息，如同爆炸的冲击波，瞬间席卷了整个厨房，甚至穿透了空气净化系统的最后防线，霸道地宣告着自己的存在！
星火在我脊柱里猛地一跳，传递出“就是这个！”的强烈信号。
烟雾升腾，红光浮动。深碗中，红亮的汤汁包裹着滑嫩的肉片，雪白的豆芽和翠绿的蒜苗点缀其间，最上面覆盖着厚厚一层被滚油激发出灵魂香气的辣椒花椒碎。
红与白，油亮与翠绿，滚烫与鲜嫩，构成一幅足以让任何巴蜀游子热泪盈眶的江湖画卷。
我将这碗还在滋滋作响、热气腾腾的水煮肉片端到小小的餐桌上，放在李馨面前。
自己则解下那沾满“战痕”的围裙，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看向她。
李馨的目光从碗里那惊心动魄的色泽上移开，落在我脸上。
镜片后的眼神依旧冷静，但深处似乎有一丝波澜掠过。
她没说话，拿起筷子，没有像往常那样先进行“风味物质成分”的理性分析，而是首接伸向碗中那片浸润在红汤里的肉片。
她夹起肉片，红亮的汤汁顺着光洁的肌理缓缓滴落。她微微低头，吹了吹，然后，送入口中。
时间仿佛凝固了。
厨房里只剩下空气净化系统徒劳的嗡鸣，以及水煮肉片汤汁还在微微沸腾的细小声响。
我看着李馨。她的动作停顿了。没有立刻咀嚼，也没有立刻评价。
她的眉头先是习惯性地微蹙，似乎在抵抗那扑面而来的霸道麻辣。但很快，那蹙起的眉心极其细微地…松开了。
她的腮帮子开始缓慢地、有节奏地动了起来。一下，两下…速度在加快。
镜片后那双总是冷静锐利的眼睛，此刻微微眯起，长长的睫毛垂下，掩去了大部分情绪，但我清晰地捕捉到，她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亮光。一种纯粹的、被美味瞬间击中的、近乎孩童般的惊讶和满足感。
脊柱深处的星火敏锐地捕捉到了她咀嚼时神经反馈的微妙变化——那种紧绷的防线被突破后释放出的愉悦信号。
它传递来一阵欢快的悸动，像是在说：“成了！”
终于，李馨咽下了那片肉。她抬起头，金丝眼镜片上蒙了一层更浓的水汽（这次是辣的）。她没有看我，目光依旧落在碗里，仿佛在研究什么重大课题。
她伸出舌尖，极其快速地舔了一下被辣得微微泛红的嘴唇——一个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完全不符合法务人设的小动作。
“肉片厚度均匀，0.15毫米，误差小于5%。”她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辣的），但努力维持着平日的冷静，“浆制手法…老派，但有效。
锁水率达标，嫩度…超出预期阈值。” 她顿了顿，夹起一片豆芽，“豆芽断生精准，脆度保留完好。蒜苗火候…尚可。”
她挑了一小撮碗面上被滚油烫得焦香西溢的刀口辣椒和花椒碎，仔细看了看，又小心地尝了一点。
“辣椒选用二荆条和子弹头混合，香辣兼具。花椒…汉源贡椒，麻香醇厚，挥发油保存度高。”
她的语速在加快，似乎在用分析掩盖某种情绪，“滚油泼淋的时机，油温临界点掌握精准，最大程度激发了糊辣香和花椒麻素，同时避免了过度焦化带来的苦味…”
她放下筷子，终于抬眼看向我。镜片后的目光不再是冰冷的审视，而是带着一种复杂难辨的情绪：惊讶、探究、一丝被征服后的不甘，以及…藏得很深的赞赏？
“火候、油温、调味比例、下料顺序…”她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锐利重新凝聚，“这不是你在凉山老家能掌握的路数。更不像临时抱佛脚能练出来的。”她的目光如同手术刀，似乎要剖开我的烹饪记忆，“解释。”
我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那个…上个月，不是跟爸（指李馨的父亲，那位真正的盐帮老师傅）通了个视频嘛…汇报一下近况，顺便…请教了一下他老人家的水煮秘笈。”
李馨的瞳孔不易察觉地收缩了一下。
她显然没料到，自己那位在老家街口开小馆子、爱喝酒、脾气火爆又固执的老父亲，竟然会把压箱底的秘传，隔着量子通讯，教给了她这个“只会卖耗材”的女婿！
“爸他…怎么说的？”她的声音低了几分，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
“爸说，”我模仿着老丈人那口浓重的盐帮口音和火爆语气，“做菜要会悟，水煮肉片，精髓就在一个‘煮’字！肉片要薄如纸，浆要匀，下锅要快！油水要分离，油泼要狠！辣椒花椒要舍得放！表学那些花架子，搞啥子分子料理！江湖菜，吃的就是一口滚烫、一口麻辣、一口爽快！’”
我顿了顿，补充道，“他还说…‘馨娃子嘴巴刁，性子冷，你娃要是连这碗水煮都搞不定，趁早莫进老子李家的门！’”
厨房里陷入一片沉默。
李馨定定地看着我，又看了看桌上那碗还在散发着致命诱惑的水煮肉片。
她镜片后的目光剧烈地闪烁了几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她精密如仪器般的心防上，被这碗充满江湖气和父亲味道的肉片，狠狠凿开了一道裂缝。
良久，她深吸一口气，那霸道麻辣的气息似乎也冲淡了她身上惯有的冷冽。
她重新拿起筷子，这次，目标明确地夹起一大片肉，连带几根豆芽和沾满了辣椒花椒的蒜苗，一起送入口中。
她咀嚼的动作不再克制，带着一种近乎发泄的、酣畅淋漓的力度。
“嗯。”她含混地应了一声，声音被食物塞满，却比任何精确的分析都更有说服力。
她甚至没抬头，又夹了一筷子。
脊柱里的星火，此刻传递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得意、满足和温暖的复杂情绪。
它仿佛也在品味着这碗水煮肉片带来的胜利，以及…撬开冰山一角的成就感。
我看着她被辣得鼻尖冒汗、嘴唇嫣红，却吃得停不下来的样子，心里那点紧张终于被巨大的满足感取代。
房贷的压力、布莱克的阴影似乎暂时被这满屋的麻辣鲜香驱散。
原来，征服这位用法律条文武装到牙齿的法务女王，需要的不是天文数字的奖金，而是一碗深得老丈人真传的、滚烫江湖的水煮肉片。
我笑着也拿起筷子，加入这场没有硝烟的“味蕾征服战”。
厨房里，只剩下筷子碰撞碗碟的清脆声响，以及两人被辣得嘶嘶吸气的满足叹息。
星火安静地燃烧着，将这份由滚烫红油、麻辣江湖和老丈人秘传共同熬煮出的温情，深深地烙印在它的核心。
生活的战场无处不在，但至少在这个弥漫着家乡味道的厨房里，我这个“耗材销售”，用一碗水煮肉片，暂时赢得了属于我的、带着麻辣味的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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