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远坊深处,燃烧的巷道如同地狱的裂口,浓烟裹挟着血腥与焦煳味,遮蔽了本就阴沉的天光。朱温拄着那柄青铜断戈,每挪动一步,左腿断骨处都传来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和钻心刺骨的剧痛。这剧痛中混杂着一种冰冷的麻木,那是被寒潭阴邪之气强行“冻结粘合”带来的支撑感。右臂上,被阴寒邪气侵蚀的青紫尚未消退,皮肤下虬结的黑色血管纹路如同丑陋的烙印,每一次血脉搏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灼痛。
他喘息粗重,每一次吸气都如同吞下冰冷的碎玻璃,胸膛深处那缕蛰伏的阴寒星力本源微微流转,强行压制着翻腾的气血和濒临崩溃的痛楚。这力量冰冷、邪异,如同附骨之蛆,却也给了他最后一丝支撑着不倒下、继续前行的“燃料”。
身后,神策军追兵的脚步声、甲胄碰撞声、粗野的呼喝声越来越近,如同催命的鼓点。
“血迹!往这边!”
“快!别让那贼子跑了!”
朱温布满血污和焦灰的脸上,肌肉扭曲,眼中凶光如同濒死野兽。他不再试图寻找更隐蔽的角落,而是勐地调转方向,朝着巷道前方一处火焰燃烧得最为勐烈、喊杀声震天响起的十字路口踉跄冲去!
那里是通远坊通往南面几处重要街区的咽喉要道,此刻正爆发着最为惨烈的争夺!黄巢义军的残部依托着几处燃烧的商铺和倒塌的砖石堆,做着绝望的抵抗。神策军如同潮水般从三个方向猛攻,箭矢如蝗,刀光如雪,每一次冲击都带起一片血雨腥风。
朱温的出现,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投入了一块冰。
“朱…朱将军?!”一个满脸血污、左臂无力垂下的黄巢军小校正嘶吼着指挥,勐然看到朱温那如同地狱爬出的身影,惊愕地喊出声,随即眼中爆发出绝境中的狂喜,“是朱温将军!将军还活着!兄弟们顶住!将军来了!”
这一声呼喊,如同给濒死的守军注入了一剂强心针!残存的数十名义军士兵精神一振,爆发出更加悍不畏死的反击,竟暂时将神策军的一波攻势压了回去。
而围攻的神策军也瞬间注意到了朱温!
“朱温!是贼首朱温!”
“拿下他!赏千金,官升三级!”
“放箭!射死他!”
瞬间,更多的箭矢、飞斧、标枪,如同毒蜂般朝着朱温攒射而来!更有数名身手矫健的神策军悍卒,如同闻到血腥的鲨鱼,挺起长枪陌刀,越过燃烧的障碍,首扑朱温!
绝境!
朱温眼中没有丝毫惧意,反而燃烧起一种近乎疯狂的毁灭火焰!他猛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将全身残存的力量,连同胸膛深处那缕阴寒星力本源催发的那一丝冰冷邪异的气息,不顾一切地灌入手中的青铜断戈!
嗡!
断戈发出一声沉闷的嗡鸣!戈身之上,并未爆发出先前那种青白星辉,反而萦绕起一层若有若无的、带着寒潭腥气的墨绿光晕!戈尖指向最先扑来的两名神策军悍卒!
“死!!!”
朱温猛然挥戈横扫!动作依旧笨拙,全靠一股蛮力和那阴寒邪气带来的冰冷麻木支撑。但这一次,断戈挥出,竟带起一股阴寒刺骨的腥风!
铛!噗嗤!
沉重的碰撞声和血肉撕裂声几乎同时响起!冲在最前的一名神策军悍卒,手中精铁打造的横刀竟被那看似残破的青铜断戈硬生生砸得弯曲脱手!断戈余势不减,带着墨绿光晕的戈刃狠狠扫过他的胸腹!皮甲如同纸煳般撕裂,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瞬间出现,伤口边缘的皮肉竟呈现出诡异的青灰色,如同被冻结,鲜血涌出的速度都慢了许多!
那悍卒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
另一名悍卒的长枪则被朱温用左臂硬生生格开!枪尖在他焦黑破烂的皮甲上划开一道口子,带起一溜火星和皮肉!但朱温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借着格挡的反震之力,身体猛地前冲,染血的断戈如同毒蛇出洞,带着一股阴狠的戾气,狠狠捅进了第二名悍卒的小腹!
噗!
戈尖透体而出!那悍卒的惨叫戛然而止,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伤口处,墨绿色的光晕一闪而逝,迅速蔓延,那悍卒的身体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僵硬、冰冷!
这凶戾狠辣、带着诡异冻结效果的一击,瞬间震慑了周围的神策军!围攻之势不由得一滞。
“杀!”朱温拔出断戈,任由那尸体软倒,拄着戈柄,如同浴血的凶神,对着残存的义军士兵嘶吼。他浑身浴血,摇摇欲坠,但那股从寒潭中爬出、带着阴寒邪气的凶戾气势,却让周围的黄巢残兵精神大振,爆发出更加疯狂的抵抗。
然而,这短暂的爆发,如同回光返照。更多的神策军如同潮水般涌来,箭矢破空,刀枪如林。朱温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胸膛深处那缕阴寒星力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生机,强行催动带来的反噬如同潮水般涌上,左腿的“冻结粘合”处传来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随时会再次崩断。
就在他意识即将沉入黑暗,准备拉着几个垫背的一起赴死时——
轰!!!!
一声远比之前更加沉闷、更加宏大的巨响,勐地从洛阳城南门的方向传来!这声音并非爆炸,更像是某种沉重到无法想象的巨物狠狠撞击大地!整个通远坊的地面都为之剧烈一震!燃烧的房屋簌簌落下灰尘瓦砾,正在厮杀的人们无不身形摇晃!
紧接着,是山呼海啸般的、带着狂喜与绝望嘶吼的声浪,如同决堤的洪水,勐地从洛水方向席卷而来,瞬间压过了坊内的所有厮杀!
“过河了!过河了!”
“王大将军带人杀进南门了!”
“洛阳城破了!城破了!”
这狂潮般的声浪,如同最后一根稻草,瞬间击溃了通远坊内神策军残存的士气!
“什么?南门破了?!”
“王仙芝过河了?!”
“快!撤!回皇城!保护宫禁!”
惊恐的呼喊在神策军中炸开。围攻朱温等人的士兵动作瞬间变得慌乱,攻势土崩瓦解。军官的弹压声被淹没在更大的混乱中。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跑”,如同瘟疫蔓延,原本占据优势的神策军瞬间失去了战意,丢下对手,如同没头苍蝇般朝着北面皇城的方向溃逃!
“援军!是王大将军的援军!” “杀!杀光这些狗官兵!” 黄巢的残兵爆发出劫后余生的狂吼,不顾伤痛,朝着溃逃的神策军追砍而去。
朱温拄着断戈,剧烈地喘息,眼前阵阵发黑。狂喜只持续了一瞬,便被巨大的疲惫和全身撕裂般的剧痛淹没。他抬头,透过燃烧的浓烟,望向南面。
就在此时!
嗖——!
一支不知从哪个阴暗角落射出的、角度极其刁钻阴毒的弩箭,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如同毒蛇吐信,无声无息地射向朱温毫无防备的后心!箭簇之上,闪烁着幽蓝的暗芒,显然是淬了剧毒!
朱温浑身的寒毛瞬间炸起!死亡的阴影再次笼罩!他此刻油尽灯枯,别说躲闪,连转身都做不到!
千钧一发!
嗡——!
一股冰冷、死寂、带着无上威压的意志,如同无形的寒潮,再次从废墟中心的方向横扫而过!这一次,并非刻意针对,更像是王座上那存在体内狂暴冲突的能量再次剧烈波动时,无意识散逸出的余波!
但这余波,对于凡人而言,依旧是致命的!
那支淬毒的弩箭,在距离朱温后心不足三尺之处,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坚壁,猛地一滞!
滋啦!
一层幽蓝的冰晶瞬间覆盖箭身!箭杆上淬炼的剧毒在极寒下发出微弱的嗤响,化作青烟。下一秒,冰晶连同里面的箭矢,无声无息地化作一蓬细碎的冰粉,簌簌飘落。
朱温只感觉一股冰冷的意志擦身而过,背后传来一丝凉意,预想中的剧痛并未降临。他艰难地回头,只看到飘散的冰粉和远处一个仓惶遁入浓烟的身影。
又是它…那王座上的“妖魔”…
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朱温心头,混杂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对那恐怖力量的忌惮,以及一种被无形之手摆弄的屈辱感。
他不再停留,也无力参与追击。趁着这短暂的混乱,他拄着断戈,拖着那条随时可能再次崩断的左腿,踉跄着钻进旁边一条相对僻静、尚未被大火完全吞噬的深巷。他需要找一个地方,处理伤口,压下那缕阴寒星力的反噬,然后…活下去!
而此刻,在通远坊中心那片崩塌的废墟之上。
玄冰王座静静悬浮。王座之上,裴谌覆盖幽蓝玄冰的躯壳依旧在微微震颤,胸膛位置,冰层下的青白与暗红光芒依旧在激烈地明灭闪烁、撕扯争夺。那缕来自断戈、被净化的青阳星辉,如同风暴中的烛火,顽强地调和着两大毁灭洪流。
但刚才通远坊神策军溃逃引发的混乱能量波动,尤其是南门方向传来的那声惊天动地的撞击巨响和山呼海啸的声浪,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猛然打破了王座周围那脆弱的能量场!
轰!
王座猛然一震!裴谌体内勉强维持的脆弱平衡再次被引动,变得更加狂暴和不稳定!覆盖躯壳的玄冰裂痕猛地扩大,暗红与青白的能量乱流如同失控的毒蛇,从裂缝中喷涌而出,在空气中发出刺耳的嘶鸣和湮灭的滋啦声!
覆盖玄冰的头颅猛地抬起!冰火双瞳之中,光芒疯狂闪烁!左眼的青白星焰冰冷燃烧,映照出洛水方向冲天而起的血腥煞气;右眼的暗红凶光炽烈翻腾,锁定了通远坊深处溃逃神策军带起的混乱杀意!
一个混合了双重意志、充满痛苦与毁灭冲动的低吼,在混乱的能量风暴中回荡:
“血…河…”
王座基座下,冰蓝与暗红的能量洪流猛然爆发!
轰隆!
巨大的玄冰王座猛然拔升高度,如同挣脱束缚的凶兽,裹挟着混乱的能量乱流和刺骨的寒意,朝着洛阳城南门的方向——那声浪与血腥气息的源头——悍然飞去!
其速度之快,在空中拉出一道蓝红交织的刺目轨迹,瞬间撕裂了通远坊上空的浓烟!所过之处,下方燃烧的火焰被森冷的威压压得陡然一暗,溃逃的士兵和追击的义军无不感到一股源自灵魂的冰冷战栗,下意识地抬头,只看到一道毁灭的流光掠向城南!
**洛阳城南,洛水河滩。**
这里己非人间。浑浊的洛水被染成刺目的暗红,粘稠的血浆混合着破碎的肢体、内脏、断裂的兵器,在冰冷的河水中翻涌、沉浮。刺鼻的血腥味浓烈到令人窒息,足以让最悍勇的战士肠胃翻腾。
一座由无数人体、门板、车架、原木强行“搭建”而成的、摇摇欲坠的“浮桥”,横亘在这条血河之上!这座桥,完全由生命和血肉堆砌而成!桥面是滑腻的尸骸和挣扎的人体,桥墩是沉入水底、被踩踏得不形的躯体。不断有人被汹涌的暗流卷走,惨叫声瞬间被浊浪吞没;后面的人踩着前方同伴沉浮的尸骨和还在抽搐的身体,在滑腻与血腥中,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嘶吼着、推挤着、践踏着,向对岸挪动。
“过河了!过河了!”对岸的火光和狂吼,如同地狱的号角,点燃了剩余人群疯狂的希望。攀爬、踩踏、推挤,更加惨烈,每一寸“桥面”都浸透了鲜血和绝望。
王仙芝立在齐腰深的血水里,须发戟张,浑身浴血,如同从血池中捞出的魔神。他脸上混合着血污、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决绝,奋力将一个呛水昏迷的少年推上那由浮尸和挣扎人体构成的“桥面”。他环顾西周,浑浊的河水,沉浮的尸骸,挣扎嘶吼的士兵…这条血河,才刚刚开始流淌。
就在这地狱景象达到最惨烈的顶点时——
轰!!!
一道拖着蓝红双色尾焰的毁灭流光,撕裂了洛阳城上空阴沉的烟云,如同陨星坠地,裹挟着无边的森寒与混乱的毁灭气息,悍然降临在洛水南岸河滩上空!
幽蓝玄冰凝聚的王座巍然悬浮!其上覆盖着玄冰的身影微微前倾,冰火双童漠然俯视着下方这条由生命铺就的血河之路!
绝对的冰冷死寂与狂暴的毁灭气息交织弥漫,瞬间压过了战场上所有的喧嚣!正在渡河的、挣扎的、推挤的、嘶吼的…无数道目光不由自主地、带着无边的恐惧与震撼,望向那悬浮于血河之上的恐怖存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冻结。
王仙芝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虎目死死盯住那玄冰王座!他经历过无数血战,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早己将生死置之度外。但此刻,面对那王座上散发出的、绝非人间应有的恐怖气息,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无法抑制的战栗感,依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那是什么?!
王座之上,裴谌对下方蝼蚁般的恐惧毫无所觉。冰火双瞳扫过粘稠的血河、沉浮的尸骸、挣扎的人体…最终,定格在那座由无数生命堆砌而成的、浸透了绝望与疯狂的“浮桥”之上!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毁灭本能、冰冷秩序、以及一丝源自“裴谌”本身的悲怆与愤怒的复杂情绪,如同沸腾的岩浆,在冰火冲突的躯壳内猛然爆发!
“血…河…”
一个沙哑、破碎、混合了双重意志的咆哮,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审判,猛然炸响!
轰!!!
玄冰王座猛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左侧青白星焰暴涨,无数道极度深寒的冰棱凭空凝结,如同死亡的箭雨,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朝着下方血河中那些仍在挣扎、推挤、试图渡河的生命无差别地攒射而下!右侧暗红凶光炽烈翻腾,狂暴的能量乱流如同失控的熔岩火球,带着焚灭一切的毁灭气息,狠狠砸向那座摇摇欲坠的血肉浮桥!
冰冷的死亡与狂暴的毁灭,如同两股来自地狱的洪流,同时降临在这条早己被鲜血染红的洛水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