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宁海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不由自主的向莞贵人的方向转了转。
不过他作为翊坤宫的掌事太监,自是恪守规矩。
仅仅是一秒钟后,他就敛去了视线,毕恭毕敬地垂首躬身立在原地。
无论是年世兰还是甄嬛,听到消息时,除了感到有些意外,也并未往其他的地方想。
毕竟皇上看上了哪个宫女,这种事在皇宫里也丝毫不稀奇。
就在几个月前,还有个余答应的例子摆着呢。
须臾过后,甄嬛突然后知后觉地感应到了什么一般。
她压下心中的疑云,客客气气地对周宁海说:“周公公,可知是在圆明园当值的哪个宫女吗?当真是位有福之人。”
周宁海用颇为复杂的眼神瞟了她一眼,而后道:“回莞贵人,是在您身边伺候的宫女,名叫浣碧的那个。”
年世兰的指尖微微一动,护甲在座椅的扶手上划过,发出一声极细微的响来。
上一世,皇上压根就没看中浣碧来着。
怎么这回反倒转了性了。
不怪她惊讶,如今事情的发展走向,竟和她前世的记忆大相径庭。
而甄嬛闻言后神色一滞。
她的喉咙里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顿了顿,这才艰难地出声道:“原来如此,多谢周公公告知。”
皇上竟然真的收了她身边的婢女。
名义上的婢女、也是她实际上的亲妹妹。
无数种情绪积压在她心头:诧异、苦涩、不解甚至寒心,一时间堪称是五味杂陈。
她也说不清楚,是从小跟着她一起长大的浣碧,突然不声不响的爬了龙床;还是她付诸真心的皇上,在这时候收了她的婢女,哪一个带来的冲击力更大。
甄嬛伴驾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她自问对皇上的性情也有几分了解。
前些日子,皇上摆明了一开始就没看得上浣碧。
胤禛这样的人,只要第一眼没看中,那日后她想要翻身的可能性,几乎是微乎其微的。
也正如此,她从前将浣碧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却并未想过,皇上会真的有封她为答应的今天。
再加上她最近安分收敛了许多,自己又忙着眉姐姐的事,这才......
可是,这么短的时间内,到底是出于什么缘由,浣碧会突然颠覆皇上对她的印象?
皇上的态度,骤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不由得令人费解。
年世兰将甄嬛的神情尽数看在眼里。
她在宫里浸淫了那么多年,什么事没见过。大差不差的也能猜出来甄嬛此刻在想什么。
“莞贵人,本宫早就警醒过你,你那个丫头心思活络的很。”年世兰轻嗤了一声,开了口。
“本宫看你当日的反应,应当也是听懂了本宫的意思罢?”
甄嬛的脸色不算太好看,她低声道:“娘娘说的是,嫔妾后来...御下不严,让娘娘见笑了。”
华妃只消一眼看出了浣碧存的什么心,可见当时浣碧的举止打扮都有多出格。
“呵。”年世兰冷笑了一声。
“想要向上爬也是人之常情,不是说宫女生来就合该一辈子为奴为婢。不过本宫没记错的话,浣碧正是莞贵人你的陪嫁,从甄府带来的家生子吧?”
“是,浣碧正是嫔妾自幼时,家父指给嫔妾的侍女。”
年世兰不屑地道:“就连家生子都做不到和自己的主子一体同心。真有心想爬上龙床,若是主子也乐意,首接过了明路由主子引荐给皇上就是了。这样背地里自作主张,不声不响的整了这么一出——”
她的美目淡淡一扫,散漫道:“恐怕不合适吧?”
甄嬛的手微微攥紧,指节开始有些泛白。
年世兰的话字字在理,她如何能不知?
可是浣碧,唯有浣碧......
于甄嬛而言,浣碧的所作所为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不亚于一种背叛。
偏偏这人是和她血脉相连的、同父异母的手足。
年世兰翻了个白眼,面色一如既往地带着与生俱来的矜傲:“这等擅作主张的奴才,留着也只会在往后徒生祸端。”
毕竟上一世,浣碧可是被曹贵人三言两语就轻易蛊惑,用木薯粉陷害过自己的小主。
谋害皇嗣的罪名岂是儿戏,这丫鬟不也说做就做了。
旁人不知道,重生回来的年世兰可是对她的德行一清二楚。
“娘娘所言极是,只是...浣碧毕竟是从小跟嫔妾一同长大的,嫔妾实在不忍痛下杀手。”
甄嬛艰声道。
此刻她的心情,不亚于吃了苍蝇一般。
“哼。”年世兰当即冷哼了一声,“莞贵人还真是够心软的。”
甄嬛默了默,有些事情,她也实在没办法和其他人解释。
比如浣碧其实是她的妹妹,所以轻易打杀不得。
至于浣碧的生母,也就是她父亲的那位外室,实则是罪臣之女的身份。
事到如今,甄嬛只希望浣碧稍微长点脑子,莫要现在就把她自己的身世给说出去。
否则的话,甄家满门可都要大祸临头了。
而年世兰表面讥讽,实则恨铁不成钢的言语——
她心下是完全能领会到华妃娘娘的好意的。
可惜她现在,多少有点有苦说不出的架势。
哪怕年世兰当真是嘲讽她过于妇人之仁,她也只有领受着了。
年世兰见甄嬛还执意顾念着那点子主仆情谊,心中无语。
“莞贵人自己宫里的奴才,自己关起门来解决罢,本宫懒得插手别的宫的事。”她睨了甄嬛一眼,“不过,别怪本宫今日没提醒过你——”
年世兰的语气淡漠,又夹杂着不容忽视的警诫意味。
“你那丫鬟日后为了接着往上爬,未必做不出背主求荣的事来,你若不想来日栽了跟头,就好好思量思量本宫今日的话。”
别的都不用说,那碗陷害皇嗣的木薯粉,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警示的话己然带到,好话不说二遍,便是年世兰的处事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