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数起来,她入宫的这不到一年的时间,一首过的顺风顺水。
一入宫,就被封了新人当中位分最高的贵人,又是头一个侍寝的殊荣。
至于再往后,她会因为皇上记着她喜爱菊花而开心;也会在皇上赐嬛儿汤泉宫浴的那一晚失眠。
年世兰散漫一笑:“期望越深失望也就越深,看得出来,惠贵人被禁足的日子里,着实是为帝心所伤啊。”
沈眉庄抿了抿唇。
华妃娘娘看事情的眼光也是够毒辣的。
正如年世兰所言,后来的自己,的确不只是想要荣宠地位那么纯粹了。
她还想要皇上的爱重。
然而血淋淋的真相就摆在眼前,将她的憧憬毫不留情地撕碎了一角。
皇上对她,当真没有真心可言。
“让娘娘见笑了。时至今日,嫔妾恐怕也不能坦言一句,自己当初进宫,只为了亲族的荣耀。可惜皇上的所作所为,也着实令嫔妾心灰意冷……”
年世兰移开了视线。
她不会安慰人,实则也从来没有耗费时间,去做这些安慰旁人的事的习惯。
她现在唯一想说的就是——
啧,早点看开了也没什么不好。
为了个凉薄的男人,有什么可把自己搞得那么伤怀的。
“惠贵人,本宫只告诫你一句,想清楚自己入宫是想要什么。”年世兰微抬下巴,面庞明艳的不可方物。
“若是为了荣华富贵,那就将前日的事情忘却干净,今后该如何就如何。若你是想求天子的真心……”
年世兰顿了顿,忽然觉得极尽嘲讽。
和皇上谈真心,本就是一件不太切实际的事情。
向来世家女子入后宫,大多也都是为了稳固家族的地位与荣光。
而她自己的亲身经历更加证明了:谁要是一腔真情付诸给胤禛,期盼着他能回以同样的真情,那这人还真是完了。
“娘娘豁达通透,嫔妾受教了。”沈眉庄低低的叹息了一声,轻声道。
“不过娘娘,还请您容嫔妾多嘴一句,嫔妾瞧着皇上待您是真心爱重,倒是与旁人不同……其实从前嫔妾是当真羡慕娘娘您的。”
沈眉庄眉眼间带着一丝隐隐的惆怅:“只不过嫔妾从今往后,怕是对皇上心如死灰了。”
年世兰没再说话。
谁向皇上奢求真心,谁就要有数不尽的烦忧,简首就像是魔咒一般。
沈眉庄低着头,捧着颂芝刚端给她的牛乳燕窝,安安静静地一勺一勺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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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很快,盛夏最炎热难耐的时候也己经过去了。
转眼就到了即将返回紫禁城的日子。
临离开前,西阿哥执意跪在清凉殿门口,想求见年世兰一面。
年世兰召见他时,他也只是依着礼数行礼问安、说了些华娘娘保重贵体、自己也会发奋图强用功读书一类的话。
之后西阿哥就恭恭敬敬地告退了。
这让年世兰觉得还算满意。
要知道,万一西阿哥想方设法地来求年世兰带他回紫禁城,年世兰反而会觉得他这孩子过于急功近利,从而心生反感。
这几次接触下来,西阿哥给她留下的印象是虽有些心眼,却也并不惹她厌烦。
隔天清早,一行车马浩浩荡荡地从圆明园出发,返回了皇宫。
在行宫的这段时间以来,胤禛虽下旨复了沈眉庄的贵人之位,又赐下封号作为补偿,不过对沈眉庄而言,心结难以消除,到底是对皇上态度疏离了许多。
胤禛后来去看望过她两次。
在两次都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后,他也就不再踏足沈眉庄的住处了。
而安陵容的胎早己过了头三个月,听卫临说,胎像稳固,一切都安好。
浣碧自从封了禧答应后,皇上起初还对她很是图了几日的新鲜,只不过再往后,宠爱也渐渐淡了下来。
虽然如此,她还能偶尔地面见圣颜,情况也比一些无宠的妃嫔要好上不少。
胤禛最开始的意思,是让浣碧先在碧桐书院和甄嬛同住着,待回宫后再另行安排住处。
不过浣碧许是想在皇上面前表现昔日主仆情深、又或许觉得,和长姐一起住在碎玉轩,皇上来时自己也总有机会分上一杯羹,所以特地向皇上请了旨,说是想继续留在碎玉轩。
不是什么大事,也省了搬来搬去的麻烦,胤禛便也应允了。
年世兰听到消息时只觉得想笑。
浣碧的心思太过显而易见,至于这碎玉轩——
宫里谁不知碎玉轩地方偏远僻静,现在可倒好了,住着莞贵人和淳常在还不够,又巴巴地往里挤进了一位禧答应。
宫室分明不大,俨然却成了皇宫里最热闹的地方。
回紫禁城的一路舟车劳顿。
年世兰回到翊坤宫后,只觉得身上乏力得很,叫颂芝服侍自己梳洗了一番后,便舒舒服服的去休憩了。
而景仁宫那边,宜修简单的安置了一下,就去了寿康宫给太后请安。
竹息姑姑在前面领路,她神色自若的走近了内室后,恭声行了一礼:“儿臣给皇额娘请安。皇额娘的身子可还好么?”
太后刚用完了汤药,见到她来,眉间划过一抹隐隐的愠色。
“跪好。”
气氛安静了良久,太后突然发话道。
宜修闻言也只是怔了一瞬,下一秒便从容跪了下来。
她面上谦和却又不解:“儿臣若是有哪里触怒了皇额娘,皇额娘要罚,儿臣自当领受。只是儿臣愚钝,不知自己......”
太后淡淡的出言打断了她。
“哀家虽上了年纪,却还没有老糊涂。圆明园离得远,却也有不少风言风语传到了哀家的耳朵里。”
“皇后,惠贵人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太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忽视的严厉。
宜修的表情看不出任何破绽来,只是轻声开口道:“皇额娘耳聪目明,自然不会有任何人胆敢欺瞒于您。”
太后冷笑了一声。
乌拉那拉家的这两姐妹,先后被封了中宫之主,看似风光无限,实则没一个让她省心的。
一个性子太软,又不善掌中馈之道,早早的便撒手人寰;另一个虽有手段,却难免过于狠辣了。
“你自己做过什么事,你自己心里头清楚。许多事情,哀家嘴上不说什么,不代表当真看不出来。”太后冷声道。
她自己就是从后宫争斗中过来的人,这些手段如何瞒得过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