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漏了。
连绵三日的暴雨,像是天河决堤,疯狂地倾泻在江南大地上。
浑浊的洪水,终于冲垮了年久失修的河堤。
浊浪滔天,吞噬良田,淹没村庄。
消息如一道催命符,八百里加急,冲进了京城。
金銮殿上,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窗外,是同样狂暴的雷雨,雨点砸在琉璃瓦上,像是无数战鼓在捶击着每个人的心脏。
“水患!水患!江南大水!”
“河堤……决口了!”
工部尚书那张前几日还挂着讥讽的脸,此刻白得像一张纸。他双腿发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那些曾附和着嘲笑顾凛川的言官,一个个面如死灰,低着头,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能钻进去。
龙椅之上,皇帝猛地站起,明黄的龙袍下摆剧烈晃动。
“开仓!立刻开仓放粮!!”他发出怒吼。
户部尚书噗通一声跪下,声音带着哭腔:“陛下!国库的粮,远水解不了近渴!从调拨到运送,道路被毁,最快……最快也要半个月啊!”
半个月。
江南几十万灾民,等不了半个月!
绝望,如同瘟疫,瞬间在朝堂蔓延。
就在整个江南陷入地狱般的死寂,就在无数灾民于洪水中挣扎哀嚎之际。
江面上,出现了一支庞大的船队。
船队冲开浊浪,如同一柄柄利剑,劈开了绝望。
每一艘船上,都悬挂着一面巨大的旗帜,上面只有一个字——“顾”。
顾氏商行!
京城那个囤积居奇、名声狼藉的最大奸商!
船队靠岸,无数穿着劲装的护卫跳下船板,动作迅捷地在各个高地搭建粥棚。
热气腾腾的米粥,堆积如山的干粮,就那么出现在了饿到眼冒金星的灾民面前。
灾民们疯了。
他们跪倒在泥水里,朝着那些悬挂着“顾”字旗的粮船,拼命地磕头。
“活菩萨!是活菩-萨来救我们了!”
可他们想不明白。
顾氏商行,那个传闻中吸血的奸商,为什么要救他们?
另一边,精心策划了人工决堤的沈云薇,听着心腹带回来的消息,如遭雷击。
她算到了天灾,算到了人祸,甚至算到了朝廷的无能。
可她唯独没算到,顾凛川,会用这种方式,将她一手制造的地狱,变成了他自己的功德碑!
洪水越大,灾情越重,顾家这种“未卜先知”的赈灾,就显得越发神圣!
“奸相顾凛川,竟是心怀百姓的活菩萨!”
这个诡异到极点的说法,比洪水蔓延得还快,在民间疯狂流传。顾凛川的声望,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顶峰。
相国府。
顾知意发现,最近几日,她最爱吃的几种进口小零嘴,不见了。
她有些不开心,躺在小床上,啃着手指头。
【爹爹是不是把钱都花光了?我的奶粉钱不会没了吧?】
【唉,不过看在他救了那么多人的份上,我就暂时不跟他计较了。】
半月后,江南水退。
顾凛川班师回朝。
满朝文武,都准备好了赞美的言辞,皇帝也准备好了丰厚的赏赐。
可顾凛川走进金銮殿,脱下官帽,将玉笏高举过顶,而后,重重跪下!
这一跪,让所有人都懵了。
他没有邀功,反而字字铿锵地开始请罪。
“臣,未经陛下许可,私调粮食入江南,严重扰乱各地市场,此为罪一!”
“臣,以商贾之名行事,令朝廷颜面尽失,此为罪二!”
“臣,所作所为,皆是僭越,视国法为无物!其罪……当诛!”
他俯下身,额头贴着冰冷的金砖。
“请陛下降罪!”
金銮殿上,鸦雀无声。
顾凛川,将一个足以烫穿手掌的山芋,稳稳地抛到了皇帝面前。
杀,还是不杀?
杀了他,等于亲手斩断了江南几十万灾民的生路,必会激起民变,沦为千古暴君。
不杀,等于向天下承认,他顾凛川的权势,己能凌驾于国法之上,功高盖主,尾大不掉。
龙椅上的皇帝,看着伏在地上的那个身影,第一次感觉到了,那把名为“皇权”的利剑,己经握不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