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
龙涎香的气味,沉重得像凝固的血。
新皇萧承泽端坐于龙椅之上,御座宽大,衬得他的身影格外单薄。
殿门开启,光线被一道身影割裂。
顾凛川身着一品宰相的紫袍,步履平稳,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满朝文武的心跳上。
他未带任何随从,只身一人,却比千军万马更具压迫。
他行至殿中,站定。
没有跪拜,只是微微躬身。
“陛下。”
两个字,清淡,却让萧承泽的指尖,在龙袍的袖口下,不易察觉地蜷缩。
顾凛川从袖中,捧出一方锦盒。
他打开盒盖。
殿内响起一片细微却清晰的抽气声。
两块色泽深沉的铜符,静静躺在明黄的锦缎上。
一阴一阳,一雌一雄,此刻,它们严丝合缝地拼合在一起,那只下山猛虎的图腾,完整了。
一股无形的,属于二十万禁军的铁血煞气,仿佛从那小小的铜符中弥漫开来,扼住了所有人的呼吸。
大晏的最高兵权。
这天下最烫手,也最的东西。
“先帝遗命,清君侧,靖国难。臣,幸不辱命。”顾凛川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他双手捧着锦盒,一步步,走向那高高在上的龙椅。
“今日,完璧归赵。”
萧承泽的瞳孔,剧烈地收缩。
他看着那枚虎符,又看着顾凛川那张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脸。
给,他真的敢给?
这泼天的权力,就这么,交还给自己?
这是试探?还是……更深的阴谋?
他所有的城府,在这一刻,都成了笑话。他看不透。
在百官的注视下,他没有选择。
他伸出手,那只年轻的,本该执掌乾坤的手,竟有些微的颤抖。
当他的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的铜符时,顾凛川却并未松手。
萧承泽心中一紧。
“臣,还有一奏。”
顾凛川从袖中,取出了第二份奏折。
他松开托着锦盒的手,将奏折高高举起。
“臣年事己高,心力交瘁,恳请圣上准许臣,解甲归田,告老还乡。”
轰。
整个朝堂,彻底炸开了。
告老还乡?
顾家费尽心机,斗倒了先帝,平定了内乱,手握天下兵马,结果宰相本人,要回家种田?
这怎么可能!
无数道目光,在顾凛川和新皇之间来回扫视,惊疑,费解,恐惧。
【我爹牛逼!这招叫‘以退为进’!他把兵权交出去,看似无害,新皇要是敢动我们家,就是卸磨杀驴,天下兵将第一个不答应!他这是用名声绑架了皇权啊!】
顾凛川怀中的襁褓里,顾知意默默吐槽,小嘴吐出一个奶泡。
萧承泽的脸,瞬间血色褪尽。
他懂了。
这是一个阳谋。
一个他根本无法拒绝,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咽的阳谋。
兵权他收了,人他必须放。
不仅要放,还要风风光光地放,要大张旗鼓地褒奖。
否则,他这个新皇,登基第一件事,就是逼走定国安邦的功臣。
天下人心,会如何看他?
那刚刚拿到手的二十万禁军,会如何想?
他感觉自己被架在火上,下面是滚烫的岩浆。
良久。
萧承泽的脸上,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亲自走下御座,扶住顾凛川的手臂,声音里充满了“真挚”的感激。
“相父何出此言!您乃国之柱石,万世楷模!朕,准了您的归乡之请,但宰相之位,朕永远为您留着!”
相府。
门前车马,一日之间,稀疏冷清。
书房内,顾凛川抱着顾知意,享受着难得的闲适。
顾修明,顾修文,顾修武,分立三侧。
这里没有朝堂君臣,只有一家父子。
大哥的眼中,是二十万禁军的刀光剑影。
二哥的指尖,是朝局棋盘的纵横捭阖。
三哥的身后,是北戎草原的风雪与铁骑。
一个看不见的地下王朝,在沉默中,悄然运转。
皇宫,养心殿。
萧承泽独自一人,对着那枚完整的虎符。
它不再是权力的象征,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他的掌心,也灼烧着他的理智。
顾家这头猛虎,只是暂时睡着了。
他知道。
夜色,深沉如墨。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无声地出现在殿中。
来人单膝跪地,声音嘶哑。
“陛下。”
萧承泽猛地回头,眼中迸发出厉色。
黑衣人头也不抬。
“陛下,想真正铲除顾家,单靠皇权是不够的。”
“您,听说过‘天机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