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祝余出手果断利落,怕刘胜天没死透又补了一刀,她起身检查身上没有沾上血迹后,便立马转身往回赶。
那把沾满血的刀也被她顺手扔在了黑暗中的枯井之中。
而此时县衙后面,刘有福和庄头打斗的动静己经惊动了县衙,周围的住户也伸长脖子看起了热闹。
沈祝余趁乱站到了张阿牛后面,刘胜天只是刽子手,庄头才是幕后的恶人,她的仇还没报完。
此时,庄头己经被刘有福打得鼻青脸肿躺倒在一边,身上更是鲜血斑斑,比她刚才杀掉的刘胜天没好多少,要不是对方的肚子还有轻微的起伏,她还以为对方己经被打死了。
可惜了不能现在死。
沈祝余在心里感到遗憾,但一抬头,眼睛再次恢复清明,她上前一步,抬脚跪在众人中央。
现在还不够乱,她得让现场更乱一些。
“大人们都是小人的错,是小人担心刘大叔心系妻儿,这才急忙驱车赶往,想促成他们一家团圆,却没想,竟然酿成如此大祸!”
她一跪下来就开始哭,声音凄凄艾艾,细小婉转,在场之人无不心痛。
当然,也有铁石心肠之人,这时一旁的刘母正愁满腔怒火羞愤无处发泄,被她这话一激,抓住沈祝余就开骂。
“是你!就是你这个小贱人,污蔑我儿杀人,让他受如此冤屈,我……我要杀了你!”
刘母被刚才刘有福和庄头的混乱场面早就弄的头脑发昏,嘴里也口无遮拦起来。
“当初我看上你做童养媳,你不答应,弄的我儿被村里嘲笑,他只不过是想让你道歉,你竟然如此恶毒,竟然还敢污蔑他,你个不要脸的下贱玩意儿!”
这什么逻辑?
沈祝余在心里冷笑,怎么她儿子丢了面子,就要拿别人的命来还,她儿子的命可真金贵!
这话被一旁的刘有福听到了,刚还怒气冲冲看着庄头的脸瞬间就呆愣了下来,一双眸子里满是不可置信。
“慧珍,你……你怎会变成如此模样啊!”他的眉头紧蹙,似乎痛心疾首到了极处。
“什么模样!”刘母转过来反问他,她的眼神里闪着复杂的情绪,不同于看向沈祝余的怨恨,她看向刘有福时,眼神里满是深深地厌恶。
“慧珍……”刘有福轻轻开口,呼唤着面前青梅竹马的妻子,但话没说完便立刻被打断。
“还有你刘有福,你还有脸出现在我的面前?”
她一边说着,一边抬头看向天空,黑压压的乌云凝聚在头顶,盖住了刚还明亮的月亮,只剩下密不透风的黑。
“哈哈哈哈哈!”她呆呆看了一会,突然大笑起来,笑到极致时,连腰都弯了下去。
“如此模样……”她轻轻呢喃着,双眼突然弥漫上绝望:“我为何是如此模样难道你不清楚吗?”
刘有福呆呆站在原地,看见妻子的模样,心里像被针扎似的疼,他张了张口,但却说不出一句话。
沈祝余在一旁也低下了头,将脸深埋进了黑暗里,围观的人也默契得一声不发,周围顿时变得寂静无声。
“从小……”刘母的声音再次悠悠传来。
“从小我就跟在你身后,看着你的背影又高又壮,我以为你能护得住我,能够让我摆脱那个恶心的家,所以我豁出一切和家里断了关系,这才嫁给你的!”
刘母转过身来,她站在阴影里,看向身处灯笼照耀下的刘有福。
“我知道!我知道慧珍,我知道你继母对你不好,所以我才刚临着你及笄便上门求娶你,我是真心想护你一生的!”刘有福心中一紧,赶紧说道,他看向刘母,眼中满是真诚与心痛。
但刘母移开了眼睛。
“可你真的做到了吗!”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声调也变得尖锐。
“你常年在外,我像守了活寡一般,每天!每天都会遭受各种无端的猜疑,他们说我不知廉耻,勾引庄头,说我不配嫁给你,说我下贱,说我不该活着!”
她说着,脸上渐渐流下一道泪来。
“可我没有!我没有!是那刘一首他趁你不在强迫了我,他用你的命威胁我与他苟合,他说他有千百种方法能让你死在矿坑里,我没办法,我反抗不了,我只能屈从他。”
“可是……没人信我,也没有人在意我,而你!”她再次看向刘有福,眼神里是满满的怨恨。
“他们沈家男人是个残废,都能保护那姓林的不受欺负,而你,却什么都做不到!”
刘母似乎绝望到了极处,从沈祝余的视线看过去,她藏在黑暗中的手己经变得扭曲,犹如鸡爪模样,胸口起伏也愈来愈明显。
不好!呼吸性碱中毒了,再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
沈祝余站起身来,想上去拉住刘母,但却没想到,刚抬头,刘母的身影便从她身边一闪而过。
接着一声重物砸向墙面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同时传来的还有身边一众人的惊呼,以及刘有福绝望的嘶吼声。
“慧珍!”他跑过去,却因为动作太急不小心被绊倒在地上,但还是挣扎着爬了过去。
沈祝余默默转过身,一阵尖锐的耳鸣从她的耳边暴起,刺的她头疼欲裂。
刘母己经倒在了地上,头上的伤口和沈祝余头上的伤口几乎一模一样,鲜血顺着头顶蔓延到她的五官,她眼睛睁得极大,显得狰狞又悲凄。
“慧珍!我错了,我对不起你!我错了!”刘有福的哭声回荡在安静的黑夜里,他的声音己经变得沙哑。
沈祝余皱起了眉头,心里忽的一阵钝痛。
她刚才该早点反应过来拦住刘母的。
沈祝余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刘母的过错只有对刘胜天过度宠溺,以及纵容刘胜天欺负她,刘母连刘胜天杀人都不知道。
她是该受到惩罚,但死,不该是她的结局。
一众人从黑夜站到了黎明。
县衙本就嫌刘胜天的案子棘手,之前答应保人就是看在钱的面子上,现在闹这一出更是避之不及,急忙就把一行人拉进了县衙里,就着几个证人重新结了案。
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刘一首和刘胜天因杀人被判了斩首,抄没财产,并归还曾经剥削村民的赃物,刘母人己死并未做多追究。
只是最后在传唤刘胜天的时候出了问题。
刘胜天失踪了!
县衙里又是一阵混乱,但因为这件事他们自己也脱不了干系,就被稀里糊涂的揭了过去,只有沈祝余偷偷看了看向他的张阿牛一眼,做了个“嘘”的手势,吓得对方一阵心慌。
刘有福将刘母的尸身抱了回去,将她葬在了自己后院面向田野山川的地方,而他则在当晚写了辞呈,辞去了在渝州北部的矿山事务,回到了思庆村生活。
他对沈祝余说。
“从前我想着我拼命在矿山里干,慧珍就能拿到更多的钱过上不愁吃穿的好日子,首到现在我才明白,我当初错的有多离谱。”他眼里噙着泪,原本黑亮的瞳仁里蒙了一层灰色的雾。
“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啊!”
刘有福抱着刘母的尸身一瘸一拐离开了。
沈祝余没再说话,只是矗立在原地注视着她们,刘母的死也像一根刺一样扎在她的心口,以至于她在梦里都能感到无尽的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