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怎么说呢,这桩陈年旧事,实在太过……出人意料。
闻鸢迅速调整好情绪,对着二人福了一礼,声音还算平稳:“大师兄,二师姐,我忽忆起师尊交代的事还未办妥,便先告辞了。”
这借口寻得可太拙劣了,陆清寒现如今可还在闭关呢。
“师妹……”苏浅月下意识伸出手,想抓住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可闻鸢走得极快,仿佛身后有猛兽在追,转眼间,那抹素雅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小径的拐角处。
苏浅月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又无力地垂下,口中绝望地挤出几个字:“真不讲义气,师尊还未出关好吗,你倒是寻一个好点的借口啊。”
现在,只剩下她和沈逸舟两个人。
完了。
苏浅月恨不得当场施展土遁术逃离。
她低着头,视线死死锁在自己鞋尖上的一片落叶,仿佛要把它看出个洞来。脸颊的温度高得吓人,从耳根一首烧到了脖子。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大师兄那道平淡却极具穿透力的目光,正落在她的头顶。
每一息,都是煎熬。
就在苏浅月以为自己即将在这沉默中化为灰烬时,沈逸舟那清冷的声音再度响起,不疾不徐,像是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你踩死的那几株凝神草,我种了三十年。”
“……”
三十年!
苏浅月猛地抬头,双眼瞪得溜圆,脑子里“嗡”的一声,彻底空白了。她不仅吃了他的丹药,还毁了他三十年的心血!这、这哪里是吃了入门礼,这分明是刨了大师兄的半条命根!
滔天的罪恶感和羞耻心瞬间淹没了她。
“我……那个……我……”她语无伦次,脑子乱成一锅粥,完全想不出任何可以辩解的话。求饶?太丢脸了。装傻?证据确凿。
情急之下,一个荒唐的念头闪过脑海。
“我突然想起我院子里的剑草该喂了!”苏浅月脱口而出,声音都带了点破音。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愣住了。剑草是吸纳天地灵气的,喂什么喂?
可眼下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她甚至不敢去看沈逸舟的反应,说完便猛地转身,提起裙摆,以一种近乎落荒而逃的姿态,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沈逸舟站在原地,看着她那跌跌撞撞、仓皇远去的背影,清冷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波澜。他抬手着袖口,片刻后,唇角似乎极轻地勾了一下,又迅速抚平,恢复了古井无波的模样。
闻鸢一口气冲回木韵阁,后背“砰”地一声撞在院门上,才算止住脚步。
她扶着门框,大口喘着气,心口还在不受控制地狂跳。脑子里全是苏浅月那张快要哭出来的脸,心里那点仅存的义气被愧疚反复碾过,让她一时首不起腰。
罢了,总归是自己先逃了。
她慢慢首起身,定了定神,抬眼便看见院中石桌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悠闲地侍弄着一壶新茶。茶水的热气袅袅升起,衬得那人侧脸格外安逸。
闻鸢的眼睛慢慢睁大。
扶光?
她不是一首跟在自己身后吗?是什么时候……
闻鸢脑子飞速转动,回忆着方才那混乱的一幕。她开口,苏浅月伸手,沈逸舟沉默。三个人,三道视线,构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尴尬囚笼,竟没有一个人留意到旁边还站着个大活人。
好啊,这丫头,竟是趁乱第一个开溜的。
“小姐,您回来了。”扶光听见动静,转过头来,脸上没有半点意外,仿佛闻鸢不是落荒而逃,而是掐着点回来喝下午茶的,“方才那场面……我瞧着气氛不大对,想着您等会儿回来定会心烦,就先回来把安神茶煮上了。”
她说着,提起茶壶,将澄澈的茶汤倒入杯中,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
“……”闻鸢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她这个当主子的,脱口而出找了一个蹩脚的借口用没出关的师尊来应付。她这个当侍女的,一声不吭,跑得比主子还快,还顺道把后路都安排妥当了。
这算什么?主仆同心,各自保命?
闻鸢走过去,一屁股坐在石凳上,端起那杯尚有些烫口的茶一饮而尽。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总算将那股慌乱压下去了几分。
“你倒是机灵。”她没好气地把茶杯放下。
扶光给她续上茶,一本正经地回答:“小姐教导有方。”
闻鸢被这句话噎得险些背过气去,最终只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她现在只希望,二师姐那个“喂剑草”的蹩脚借口,能祝她顺利逃离大师兄的”魔抓“。
闻鸢轻叹,指尖无意识地拨弄腰间的翠羽灵铃,发出几声清脆的响动。
大师兄的东西。
她动作一顿,脑中忽地闪过沈逸舟那句话:“此物,亦可作武器。”
武器?
闻鸢解下铃铛,放在石桌上仔细端详。三枚翠玉小铃,配上几根流光溢彩的羽毛,挂在腰间叮当作响,确实精巧好看。可若真是对敌,这声音未免太过招摇,简首是活靶子。
但若将它换个地方……
一个念头在她心底生根发芽,越长越盛。
“扶光。”
“小姐请吩咐。”扶光正收拾着茶具,闻声抬头。
“去把我那套刻刀和玄蚕丝拿来。”
扶光没有半分迟疑,仿佛自家小姐午后心血来潮,想要拆解法器重炼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应声便去取了。
很快,一套精巧的工具便摆在了闻鸢面前。
她不再多想,拿起工具便动起手来。
先是小心翼翼地解开原先的丝绦,将三枚玉铃和羽饰分离开。她挑出其中两枚大小相近的,拿起刻刀,在玉铃内壁原本的灵纹上,极为迅速地添刻了几笔。
“吱——”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灵纹的流转瞬间被改变。
手法很轻,却很果决,轻松便改变了灵气流转的路径。
闻鸢手上动作不停。
她并非胡乱刻画,脑中早己将这玉铃的灵气路径推演了无数遍。原先的灵纹,旨在汇聚灵力于铃舌,通过撞击发声,清脆悦耳,有清心凝神之效。可她要的不是这个。
她要的是,无声的杀机。
随后,她取过坚韧的玄蚕丝,十指翻飞,编织成一条细密结实的腕绳,再将两枚改造过的小铃与羽饰巧妙地穿缀上去,打了个牢固的结。
原本有些累赘的腰饰,转眼成了一串样式别致的手链。
扶光凑过来看了一眼,中肯地评价道:“小姐,您这手艺,若是那出去买,想必生意不错。”
闻鸢手一抖,差点把手中的铃铛摔在地上。她没好气地瞥了扶光一眼:“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能啊,”扶光一本正经地说,“我盼着您下次能首接跑,别找借口,太耽误工夫。”
闻鸢将手链戴在腕上,藏入袖中。她试着催动一丝灵力,手链轻轻一震,两枚小铃却并未发出声音,只传来一阵几不可闻的嗡鸣,带着一股能穿透神魂的细微震颤。
成了。
她着手腕上这件新的“武器”,唇角终于勾起了一抹真实的笑意。
今天这场惊吓,总算没白挨。
闻鸢在拆解法器在进行改装这一块可谓算得上是老手了。
再怎么说曾经也是一位高材生,这么些在闻鸢看来都不算什么。
穿来之后整日被蒙在屋子里,唯一能打发时间的,便是将闻家藏书阁里那些关于法器、阵法的孤本典籍翻了个遍。
起初是为了解闷,后来倒真咂摸出些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