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有星光
第一章
夏末的空气依然闷热粘稠，仿佛一块拧不干的旧抹布，沉沉地压在林溪的心头。窗外的蝉鸣聒噪得刺耳，却盖不过她心底那片死寂的荒芜。学前教育专业的毕业证安静地躺在抽屉深处，像一枚失效的勋章，映照着她毕业即失业的窘迫——整整半年，编制考试的失利像一道无形的墙，将她隔绝在理想的门外。她蜷缩在旧书桌旁，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一本蒙尘的《儿童心理学》，书页上那些关于爱与成长的箴言，此刻读来只觉遥远又讽刺。
母亲的叹息几乎成了家里的背景音。“总不能一首这么待着……”这句话反复研磨着林溪的神经。最终，是妈妈那位多年未联系的老同事牵了条线——一家新开的民办幼儿园，急需人手。
“新园？那……机会应该多点吧？”林溪心里燃起一丝微弱的火苗，混杂着不甘与妥协。她需要一个地方安放无处施展的热情，也需要一份工作证明自己并非无用。
然而，当她按照地址，拖着简单的行李站在那所谓的“幼儿园”门前时，那丝微弱的火苗“噗”地一声，被眼前的景象彻底浇灭了。
没有想象中的彩色外墙，没有童趣的滑梯，没有欢声笑语。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亟待开垦的“废墟”。一栋孤零零、灰扑扑的二层小楼矗立在荒草蔓生的院子里，野草疯长得几乎没过膝盖，在暑气蒸腾下散发出泥土和植物腐败混合的气息。几棵营养不良的小树蔫头耷脑，零星散落的建筑垃圾——破损的水泥袋、扭曲的铁丝、废弃的砖头——无声地诉说着这里百废待兴的起点。空气里弥漫着新刷墙体尚未散尽的、刺鼻的石灰水味道，混杂着尘土和杂草的腥气，呛得她喉咙发痒。
园长——一位看起来同样疲惫但眼神锐利的中年女人，姓陈——利落地塞给她一副粗糙的棉线手套、一把沉重的锄头和一把硬毛刷子。“小林是吧？欢迎加入！时间紧任务重，开园在即，咱们得先把这‘战场’清理出来！”陈园长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促。于是，林溪这位“林老师”的头衔还没焐热，就迅速无缝切换成了“林小工”。接下来的日子，是日复一日的体力鏖战。
烈日当空，她和几个同样年轻、同样茫然的新同事挥舞着锄头、镰刀，与那些顽强的杂草搏斗。草屑和尘土沾满了汗湿的衣襟，细小的芒刺钻进袖口，扎得皮肤又痒又痛。她纤细的手臂从未承受过如此重负，酸胀得几乎抬不起来。清理完杂草，是更艰巨的室内工程：搬抬笨重的木质小床架，沉重的铁架床硌得肩膀生疼；粉刷墙壁，浓烈的油漆味熏得人头晕目眩，白色的涂料不可避免地溅到头发、脸上、衣服上，斑斑驳驳；清扫建筑垃圾，灰尘弥漫，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颗粒感。
最要命的是林溪那娇气又敏感的皮肤。她从小就有荨麻疹的毛病，对尘螨、某些植物甚至蚊虫叮咬都异常敏感。就在清理院子角落一处茂密草丛时，一阵尖锐的刺痛猛地从小腿传来。她低头一看，一个不起眼的小红点迅速鼓胀起来，周围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片不祥的红肿。
“糟了！”林溪心里咯噔一下。她太熟悉这种征兆了。
果然，第二天醒来，那小小的叮咬点如同点燃了燎原之火。双腿、手臂，甚至腰腹间，大片大片凸起的红色风团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形状不规则，边缘清晰，像一张张狰狞的地图覆盖在皮肤上。奇痒难耐，如同无数只蚂蚁在皮下疯狂噬咬，抓挠只会让那火烧火燎的感觉更甚，皮肤被抓破的地方渗出细小的血珠，火辣辣地疼。镜子里的自己，脸颊也浮肿着，眼皮沉重，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
她不得不戴着遮阳帽，穿着长袖长裤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在闷热的天气里继续干活。汗水浸湿衣服，紧紧贴在起疹子的皮肤上，更是雪上加霜。每一次弯腰除草，每一次用力刷墙，每一次搬动重物，都牵扯着那些红肿瘙痒的疹子，提醒着她身体的不适和现实的荒谬。
蹲在杂草丛中，林溪看着自己布满红疹、沾满泥污和油漆点的手，再看看眼前这片荒芜的“教育热土”，一股强烈的委屈和迷茫汹涌而至，几乎将她淹没。汗水混着不知何时滑落的泪水，咸涩地流进嘴角。她在心里无声地呐喊，带着哭腔：
**“老天……这……这到底是个什么职业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