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敲打着靳年集团顶楼会议室的落地窗,顾念盯着投影屏幕上的 3D 模型,指尖在触控笔上凝结出细密的汗。云端酒店的虚拟影像在幽蓝灯光中旋转,裙楼外墙上镶嵌的菱形光伏玻璃,正随着演示节奏变幻出模拟的日光折射效果。
"这套方案通过建筑表皮的光伏材料,能实现酒店 60% 的能耗自给。" 顾念的声音盖过窗外的雷鸣,"雨水回收系统隐藏在莫比乌斯环结构的凹槽里,既符合地标建筑的美学需求,又能达成 LEED 白金认证标准。"
会议室后排传来零星的掌声,星芒设计的工程师们握紧手中的方案书,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唯有主位上的靳年始终垂眸翻看着文件,钢笔尖在纸上划出刺耳的沙沙声。
"顾总对环保的执着令人钦佩。" 靳年突然开口,声音像浸过冰水的手术刀,"但云端酒店定位是七星级奢华地标,不是节能示范项目。" 他抬头时,镜片后的眸光冷得能结出冰花,"全玻璃幕墙方案己经通过董事会审议,现在需要的是落地执行。"
顾念感觉有把无形的手攥紧了心脏。她想起三个月前在旧电话亭,那个穿香奈儿套装的女人曾冷笑:"靳年要的是绝对控制,你的理想主义在他眼里不过是生意的筹码。" 此刻投影光在靳年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阴影,让他看起来像尊没有温度的大理石雕像。
"全玻璃幕墙方案存在致命缺陷!" 顾念调出对比数据,"夏季室内温度将超过 32℃,空调负荷比我的方案高出 40%,运维成本每年增加八百万。" 她的手指重重敲在触控屏上,"更重要的是,这种设计完全违背了项目招标时强调的 ' 城市生态标杆 ' 理念!"
靳年的钢笔突然折断,墨水滴在文件上晕染成黑色的疤。他站起身,西装面料摩擦椅背的声响在寂静的会议室格外清晰:"顾总似乎忘了,云端酒店的投资主体是靳年集团。" 他缓步走向投影屏,指尖划过虚拟建筑的玻璃幕墙,"客户要的是 270 度无死角的城市景观,是能在朋友圈刷屏的 ' 云端自拍圣地 ',不是贴满太阳能板的发电站。"
顾念看着他西装袖口露出的月牙形疤痕,突然想起昨夜在医院,小周昏迷中抓着她的手说:"顾姐,那个保镖... 他袖口的刺青,和当年打伤你的混混一样..." 此刻靳年的背影与七年前暴雨中替她挡刀的少年重叠,却又在瞬间分裂成两个截然不同的影子。
"所以您准备放弃建筑的功能性,只为满足资本的视觉游戏?" 顾念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颤抖,"如果父亲还在,他绝对不会允许这种本末倒置的设计!"
靳年的身体猛地僵住。提到 "父亲" 的瞬间,他镜片后的瞳孔骤然收缩,仿佛被人掀开了一道不愿触碰的伤疤。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所有人都能听见雨水撞击玻璃的爆裂声。
"顾总最好清楚自己的身份。" 靳年转身时,嘴角扯出冰冷的弧度,"你是签署了对赌协议的执行者,不是来谈理想的慈善家。" 他伸手关掉投影,黑暗中只有应急灯的冷光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三天内提交全玻璃幕墙的深化方案,否则 ——"
"否则就等着星芒设计破产清算?" 顾念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破釜沉舟的悲凉,"靳总是不是忘了,您父亲临终前说过什么?他握着我的手说,' 念儿,别让建筑变成资本的躯壳 '。"
这句话像颗投入湖面的巨石,彻底击碎了靳年的冷静。他猛然上前,攥住顾念的手腕,指腹碾过她内侧的旧茧 —— 那是握了十年绘图笔留下的印记。顾念闻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雪松香水味,和七年前槐树下的气息一模一样。
"你有什么资格提我父亲?" 靳年的声音低得可怕,"当年要不是你父亲执意收购我们家的小设计院,我父亲也不会..." 他突然闭上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像在阻止更多的话脱口而出。
顾念感觉有电流从手腕窜遍全身。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靳年在竞标会上如此执着于摧毁星芒 —— 那场导致靳家破产的收购案,像根毒刺,在彼此的生命里埋了七年。
"所以您一首在等这个机会报仇?" 顾念的眼眶发红,"用抄袭指控、商业陷阱,甚至利用小周的感情..." 她突然扯断颈间的项链,银色吊坠在掌心折射出冷光,"这个您高中送我的钢笔吊坠,原来从一开始就是带刺的礼物!"
靳年的视线落在吊坠上,呼吸骤然急促。那是他用第一个月兼职工资买的礼物,吊坠里嵌着张泛黄的合影 —— 十七岁的他们站在老槐树下,笑得像整个世界都在掌心。
"还给我。" 靳年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
顾念却将吊坠举过头顶:"现在您要连回忆都夺走吗?" 她的指尖划过吊坠边缘,突然发现背面刻着极小的字:"念,等我"。那是七年前她没注意到的细节,此刻却像把锋利的刀,剜开了结痂的伤口。
靳年突然伸手去抢,顾念后退时撞翻了桌上的水杯。滚烫的茶水泼在她手背,她吃痛松手,吊坠应声落地。靳年弯腰去捡,却在触碰到金属的瞬间怔住 —— 照片里的自己,正用当年看她时的温柔眼神微笑。
"原来您都记得。" 顾念的声音哽咽,"原来那些伤害,都是您计算好的报复。"
靳年猛地站起身,吊坠在掌心留下红痕:"你以为我想这样?" 他的镜片上蒙着水雾,不知是热气还是别的什么,"当年我在医院醒来,看见你父亲站在病床前,说 ' 靳年,离念念远点,她值得更好的未来 '..."
顾念感觉天旋地转。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靳年会突然消失,为什么父亲临终前会反复念叨 "对不起"。那些被刻意隐瞒的真相,此刻像暴雨般倾泻而下,将她淋得浑身冰凉。
"所以您就选择用这种方式折磨我?" 顾念擦去脸上的水痕,不知是泪水还是茶水,"用商业陷阱把我逼到绝境,看着星芒设计在您手心里挣扎,是不是特别有成就感?"
靳年的喉结滚动着,却说不出话。他看着顾念颈间被扯断的项链绳,突然想起十七岁那年,她因为救流浪猫被树枝划破脖子,他用创可贴小心翼翼替她贴上的场景。
"顾总," 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方案的事,我会再考虑。" 他转身走向门口,脚步却有些踉跄,掌心的吊坠硌得生疼,"今天的会议到此为止。"
当会议室的门重重关上时,顾念瘫坐在椅子上。她看着地上的吊坠,照片里的少年笑得那样灿烂,与刚才眼中布满血丝的男人判若两人。暴雨仍在肆虐,玻璃幕墙上的水痕像一道道未干的泪痕。
"顾总," 星芒的老工程师老王红着眼眶走近,"我们真的要放弃环保方案吗?"
顾念捡起吊坠,指尖抚过背面的刻字。她想起父亲在绘图板前说过的话:"好的建筑应该有呼吸,有温度,能记住每个路过的人。" 此刻掌心的吊坠还带着靳年的体温,却像块烧红的炭,烫得她几乎握不住。
"不。" 顾念突然站起身,扯下被茶水弄脏的丝巾,"我们按原方案做两份预案。" 她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却藏着更深的痛,"一份给靳年集团,一份给行业协会。"
老王欲言又止,最终重重地点头。会议室里,工程师们陆续收拾资料,投影屏上的光伏玻璃建筑模型仍在静默旋转,仿佛在等待属于自己的光芒。
夜幕降临,顾念站在办公室窗前,看着靳年集团大厦的灯光次第亮起。她摸了摸颈间空荡荡的锁骨,那里还留着吊坠被扯断时的刺痛。手机突然震动,短信来自未知号码:"顾小姐,想知道当年斗殴案的完整卷宗吗?明晚十点,人民医院地下车库。"
雨点撞击玻璃的声音突然变得震耳欲聋。顾念望着手中的吊坠,照片里的少年正对着她笑,而窗外的雨夜中,靳年的车正驶入茫茫雨幕,尾灯像两颗即将熄灭的星。她知道,这场关于建筑理念的战争,不过是冰山一角,而藏在海底的真相,终将在某个暴雨如注的夜晚,彻底颠覆所有的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