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雾散得比预想中快,日头刚爬上半山腰,废弃营地的轮廓就清晰起来。
苏晴蹲在灌木丛后,指尖无意识抠着相机背带——这是她紧张时的小习惯。
陆云龙的作训服外套此刻罩在她身上,宽大的衣摆垂到膝盖,布料还带着他体内的余温。
"把围巾再往上拉两寸。"陆云龙的声音压得很低,正用泥土往她脸上抹。
他指腹粗糙,蹭得她脸颊发痒,"边民阿婆常年在风口晒茶叶,脸都带点高原红。"
苏晴盯着他沾了泥的指尖,突然抓住他手腕:"陆队长,你说周正...真的?"
话没说完就被截断。
陆云龙的手顿在半空,泥点顺着指缝滴在她手背,像颗深褐色的泪。
他喉结动了动,喉结上那道旧疤跟着起伏——那是三年前追捕毒贩时留下的,苏晴替他涂药时数过,疤长三厘米,形状像片枯树叶。
"李大山纸条上的三个标记点,前两个都是幌子。"他替她理了理围巾,指尖在她耳垂上轻轻一弹,"但他在竹篓里塞的油布,和营地窗户那截红布,染缸用的是边境特有的茜草。"他从裤袋里摸出颗水果糖,剥了纸塞进她嘴里,"甜的,压惊。"
苏晴含着糖,甜味在舌尖炸开。
她举起相机对准营地,镜头里晃过两个戴草帽的男人,裤脚沾着泥,正往仓库搬木箱。"他们搬的箱子,"她调整焦距,"边角有磨损,和上个月我在边境村拍的运茶木箱不一样。"
陆云龙掏出望远镜,镜筒在掌心转了半圈:"茶箱是松木,这箱子...像高密度纤维板。"他突然扣住她后颈,把她往灌木里按了按,"有人过来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
苏晴的心跳撞得肋骨生疼,相机贴在胸口,能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她想起今早陆云龙替她检查伪装时说的话:"边民家的小丫头,见着生人要么躲在阿婆身后,要么举着相机瞎拍。"于是她猛地举起相机,对着来人方向按下快门。
"拍啥呢?"男人操着带口音的普通话,皮肤晒得黝黑,腰间别着把砍柴刀。
苏晴注意到他虎口有茧,是长期握枪的痕迹——上次在无人区,那个毒贩小头目也是这样的手。
"拍风景。"她歪头笑,露出虎牙,"阿婆说这山梁子上的老房子有故事,我想拍了发网上。"她晃了晃相机屏幕,里面是刚才拍的红布特写,"您看这窗户上的红布,多喜庆!"
男人眯眼凑近屏幕,苏晴能闻到他身上的烟味。
突然他伸手要抓相机,陆云龙从她身后挤过来,肩上扛着个空竹篓:"妹子是我家远房侄女,来采风的。"他把竹篓往地上一放,里面滚出两颗野山栗,"叔要是不嫌弃,带俩回去给娃吃。"
男人的手悬在半空顿了顿,弯腰捡起山栗。
陆云龙趁机用脚尖碰了碰苏晴的鞋跟——这是他们今早约好的暗号:安全,继续。
"要拍去山那边拍。"男人把山栗揣进裤兜,"这边房子漏雨,没啥看头。"他转身往营地走,后背绷得像张弓。
苏晴等他身影消失在仓库门后,才发现自己后背全湿了。
陆云龙抽出战术刀割了把草,盖在竹篓上:"他们下午三点会再搬一批货,刚才那男的是望风的,枪在柴刀鞘里。"他指了指她相机,"你拍的红布,每隔半小时会换方向——那是信号。"
日头西斜时,苏晴数清了规律:穿蓝布衫的男人每小时进出仓库三次,戴草帽的两人负责搬运,望风的在三点、五点各接一次电话。
她把时间记在掌心,墨水被汗水晕开,像团模糊的云。
"今晚十一点,我进去。"陆云龙蹲在石头后,用树枝在地上画营地布局,"仓库后门有个通风口,够我钻。
你在西边山包盯着,有情况用手电发摩斯密码。"他扯下领口的狗牌,塞进她手心,"带着这个,万一..."
"没有万一。"苏晴把狗牌攥进拳头,金属烫得她掌心发红,"我看过无人机教程,上次在海岛拍日出,我能操控它飞两公里。"
夜来得很快。
苏晴缩在山包的岩石后,无人机的遥控器在膝头发烫。
月亮被云遮住大半,营地的灯忽明忽暗,像双鬼祟的眼睛。
她盯着手表,指针指向十一点零五分——陆云龙该到通风口了。
突然,仓库方向闪过一道红光。
苏晴屏住呼吸,那光扫过墙角的水桶,在地上投下菱形光斑——是红外线扫描仪!
她摸出手电筒,对着营地方向快速闪烁:短,短,长,短,短——这是他们约好的"危险"信号。
几乎同时,仓库里传来重物落地声。
苏晴的心提到嗓子眼,无人机操作界面的红点正在移动,那是陆云龙的定位。
她看见几个黑影从仓库侧门冲出来,手里端着枪,红光在地面织成网。
"追!别让他跑了!"有人喊。
苏晴的手指在遥控器上翻飞,无人机爬升时螺旋桨卷起落叶。
她按下投掷键,三枚烟雾弹从机舱脱落,在营地中央炸开,黄雾瞬间吞没了人影。
"陆云龙!
往左跑!"她对着对讲机喊,声音发颤,"左边有棵歪脖子树,后面是排水沟!"
对讲机里传来粗重的喘息,混着脚步声和石块滚落的脆响。
苏晴盯着无人机画面,看见陆云龙的身影闪过歪脖子树,后面追着三个举枪的人。
她操控无人机俯冲,螺旋桨的噪音盖过了追兵的吆喝。
"右转!
跳!"她看见排水沟的水泥板有个缺口,"板下面是空的!"
对讲机里传来闷响,接着是陆云龙的低笑:"苏老师,你这无人机比我当年的侦察设备还灵。"
苏晴瘫在岩石上,后背的冷汗把衣服粘在皮肤上。
她摸出相机,翻到下午拍的照片,有张模糊的车牌——是搬运工搬箱子时,卡车门没关严漏出来的。
"给。"她把相机递给刚爬上山包的陆云龙,他的战术服划破了一道口子,手臂上有血痕,"虽然不清楚,但这个数字..."
陆云龙的指尖顿在照片上。
月光照亮他绷紧的下颌线,喉结动了动:"这是3278,去年退役的边境巡逻队运输车编号。"他掏出手机快速翻找,"上个月后勤部登记过,这批车都卖给了边境贸易公司..."
"但贸易公司的车不会装高密度纤维板箱子。"苏晴接口,"更不会用茜草染的红布发信号。"
山风突然大了,吹得相机带在她颈间晃。
陆云龙掏出急救包,替她处理被灌木划破的手背:"刚才刘子涵来消息,那辆3278现在正往17号界碑开。"他的手指裹纱布时很轻,像在碰易碎的瓷器,"他们想在天亮前出境。"
"我跟你去。"苏晴按住他正在打结的手,"无人机还能飞,我可以帮你盯路况。"
陆云龙的瞳孔缩了缩,像狼在暗夜里的眼睛。
他突然低头,在她被纱布裹住的手背上亲了一下,带着血的味道:"这次,我要你站在我能看到的地方。"
远处传来货车的轰鸣,由远及近。
苏晴举起相机,镜头里映出陆云龙调整战术背心的身影,月光给他轮廓镀了层银边。
她按下快门,画面里他转身时,腰间的狗牌闪了一下——那是她刚才攥了一路的东西。
"走。"陆云龙把步枪扛上肩,"赶在他们把箱子运出境前,拆了这窝毒耗子。"他看了眼手表,"苏老师,麻烦你等会把无人机的画面实时传我手机——我倒要看看,这3278里,装的到底是茶叶,还是..."
他没说完,转身往山下跑。
苏晴跟在后面,风灌进外套,带着股腥甜的味道——是他手臂上的血,被风吹散在空气里。
山梁下,那辆挂着3278车牌的货车正拐过弯道,尾灯像两颗发红的眼睛。
苏晴摸出手机,把无人机画面切到实时传输,屏幕上的红点正快速移动。
她不知道货车里装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