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裹着松针的清苦钻进领口,苏晴盯着李大山用树枝划拉的泥地地图,指尖无意识着相机挂绳。
竹篓里的糍粑还冒着热气,混合着芭蕉叶的清香,但她喉头发紧,只觉那甜香发腻——方才陆云龙摸出毒贩手机时骤缩的瞳孔,此刻还在她眼前晃。
"前儿个后半夜,东山口的老枯树断了根。"李大山用树枝戳了戳泥地上画的圆圈,"我巡山时瞅见树桩子新鲜,可那地儿早封了三年,除了护林员谁能进?"他抬头时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小同志,你们要是往东山口去......"
"谢了大叔。"陆云龙突然弯腰把泥地上的地图抹平,动作轻得像怕惊飞林子里的鸟。
苏晴注意到他的拇指在裤缝上蹭了两下——那是他紧张时的习惯,上次在边境哨所遇袭,他也是这样反复蹭着战术裤。
李大山愣了愣,随即咧嘴笑:"该谢的是你们。"他把竹篓往苏晴怀里推,"姑娘家胃小,吃两个垫着。"苏晴低头时,瞥见他手背上有道新疤,从虎口延伸到腕骨,像被刀划的。
"苏晴。"陆云龙突然出声,声音比山风还凉,"把相机给我。"
她抬头,正撞进他漆黑的眼。
方才还松着的肩线此刻绷成弓弦,盯着李大山的目光像在看块烧红的炭。
苏晴喉结动了动,鬼使神差把相机递过去——那是她的命根子,连粉丝见面会都不肯离手的宝贝。
陆云龙接过相机,镜头却没对准李大山,反而扫过他脚边的竹篓。
苏晴这才发现,油布下除了糍粑,还压着半袋盐——深山护林员背盐不稀奇,可这盐袋上印着"边境贸易专用"的红字,她上周在哨所补给站刚拍过同款。
"李大叔。"陆云龙转动着相机变焦环,"王参谋的女儿叫什么?"
李大山的笑容僵在脸上。
山雀扑棱着翅膀掠过头顶,震落几点雾珠,正好砸在他后颈。
他摸了摸后颈,干笑两声:"小丫头...叫招娣?
王参谋说盼着二胎是儿子。"
苏晴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她记得上周在哨所,王参谋抱着女儿视频,那孩子明明叫"念慈",因为他妈爱听《琵琶行》"慈恩寺下提名处"。
"苏晴,往后退三步。"陆云龙的声音轻得像耳语,却让苏晴的后颈炸开一片鸡皮疙瘩。
她机械地抬脚,靴跟碾过一片蕨类叶子,发出脆响。
李大山的手突然探进竹篓。
几乎是同一瞬间,陆云龙的枪己顶在他太阳穴上。
苏晴这才看清,油布下哪是什么糍粑?
分明是半块染血的战术背心,反光条还沾着暗褐色的东西,像干涸的血。
"说,谁派你来的?"陆云龙的拇指扣住扳机,指节泛白。
李大山突然笑了,笑声粗哑得像砂纸磨石头:"你们早被盯上了,从进林子那会儿......"他的瞳孔猛地扩散,喉间发出咯咯声,右手死死掐住自己脖子——苏晴这才看见,他后槽牙咬着个黑色药丸,嘴角渗出紫血。
"毒贩!"苏晴扑过去时,李大山己经在地。
陆云龙扯住她后领往后一带,力道大得她撞进他怀里。
他身上的战术背心硬邦邦硌着她的肩,却比山风暖得多。
"冷静。"他的下巴蹭过她发顶,"检查他随身物品。"
苏晴蹲下身,指尖刚碰到李大山的裤袋,就被陆云龙按住手背。
他戴着战术手套的手覆上来,温度透过布料渗进她皮肤:"可能有炸弹。"
两人屏气翻找,只在他内衣口袋里摸出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用红笔标着三个点——东山口、低洼林区、废弃营地。
苏晴的相机还挂在陆云龙脖子上,他低头时,镜头正好扫过纸条,"咔嚓"一声。
"走。"陆云龙把纸条塞进战术腰包,"去低洼林区。"
"为什么?"苏晴跟着他往林深处走,踩着他的脚印,"李大山说的摩托声......"
"他故意引我们去东山口。"陆云龙踢开脚边的断枝,"但纸条上的低洼林区,才是他们真正的藏身处。"他侧头看她,眉峰压得低低的,"你拍的地图,标记点是不是在低洼林区?"
苏晴猛地想起方才摸相机时,她鬼使神差按了快门——李大山划拉地图时,指尖在低洼林区多顿了两秒。
她点头,喉咙发紧:"我拍了。"
"很好。"陆云龙突然弯腰把她扛在肩上,跑得像阵狂风,"抓紧我战术背心。"
苏晴的脸贴着他后背,能听见他心跳如鼓。
风灌进耳朵,她隐约听见前方传来金属摩擦声——是摩托车链条的响动。
"放我下来!"她捶他后背,"我用相机看!"
陆云龙把她放下时,她差点栽进灌木丛。
她迅速举起相机,调至40倍变焦——前方百米处的草丛正不规律地晃动,不是野兽,是伪装网!
绿色网布下露出半截摩托车尾架,反光贴在雾里闪了闪。
"七辆摩托车,三个人影。"她压低声音,"中间那个......拿着对讲机。"
陆云龙的喉结动了动,从战术包里摸出两颗闪光弹:"你爬到那棵红桦树上,用镜头给我指位置。"他指了指右侧十米高的树,"数到三,喊'左'或'右'。"
苏晴手脚并用地爬树时,树皮刮得她掌心发疼。
她趴在树杈上,相机镜头对准目标区域,呼吸声在取景框里放大。
陆云龙的身影消失在灌木丛后,像滴进墨汁的水。
"左一。"她对着对讲机轻声说。
"收到。"
"右二。"
"明白。"
苏晴看见陆云龙从左侧绕到摩托队后方,战术靴尖点地,像只捕猎的豹子。
他举起枪的瞬间,她屏住呼吸——
"砰!"
最左边的摩托车轮胎炸开,橡胶碎片飞溅。
三个男人同时抬头,其中一个抓起AK47就要扫射。
苏晴的手指在快门键上猛按,镜头锁住那人握枪的手:"右一!
右一!"
陆云龙的第二枪精准贯穿那人手腕。
男人惨叫着摔进草丛,另外两个转身就跑,却被从另一侧包抄的陆云龙一脚踹翻。
"不许动!"他的吼声震得树叶簌簌落,"边境武警,双手抱头!"
苏晴从树上滑下来时,膝盖擦破了皮,却顾不上疼。
她举着相机记录现场,镜头里,陆云龙正用战术绳捆住俘虏的手。
那男人二十来岁,脸上还带着青春痘,此刻却抖得像筛糠。
"说,黑狼在哪?"陆云龙蹲下来,拇指按在他后颈的穴位上,"再不说,我让你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我...我不知道!"男人哭腔里带着颤音,"黑狼哥只说...今晚有船来接,让我们在这儿等!"他突然抬头,眼睛红得像兔子,"但...但我听见他和周队通电话!"
"周队?"陆云龙的瞳孔骤缩。
"对!"男人像抓住救命稻草,"周队说...说边境巡逻队的路线改了,让我们趁机把货运出去!"他抽了抽鼻子,"周队是你们的人吧?"
苏晴的相机"啪"地掉在地上。
她弯腰去捡时,听见陆云龙的呼吸声突然粗重——那是他最生气时的样子,上次在古镇有人推她,他也是这样,把人按在墙上时胸口起伏得像打桩机。
"苏晴。"他突然喊她,声音比冰还冷,"联系刘子涵,让他查最近三个月边境巡逻队的调令。"他蹲下来,替她捡起相机,手指在她手背轻轻一捏,"你拍的视频,传给我。"
苏晴点头,指尖在手机上翻飞。
山雾不知何时散了,阳光透过树缝洒下来,照在陆云龙紧绷的下颌线上。
他低头检查俘虏的随身物品,突然顿住——从男人口袋里摸出顶作训帽,帽徽是边境巡逻队的,内侧绣着"周正"两个字。
"周正。"陆云龙把帽子递给苏晴,"去年和我一起执行过任务。"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他女儿刚出生那会儿,还请我喝喜酒。"
苏晴接过帽子,帽檐内侧有块淡粉色的奶渍——是婴儿吐奶留下的。
她喉咙发紧,突然想起李大山手背上的刀疤,和周正上次训练时被匕首划伤的位置一模一样。
"走。"陆云龙突然扛起俘虏,"去废弃营地。"
"为什么?"苏晴跟着他往林外走,"李大山的纸条上......"
"那三个标记点,东山口是陷阱,低洼林区是前哨。"陆云龙回头看她,眼里有团火在烧,"废弃营地,才是他们的老巢。"他指了指远处山梁,"刘子涵说,那营地二十年前是伐木场,有地下仓库。"
苏晴抬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山梁上雾气未散,只能隐约看见几间灰扑扑的房子,像蹲在雾里的野兽。
她摸出相机,镜头对准那片影子——
"咔嚓。"
快门声惊起几只乌鸦,扑棱棱飞向天际。
陆云龙的身影在镜头里越走越远,战术靴踩过的地方,泥地上的脚印深得像刀刻。
苏晴盯着取景框里的废弃营地,突然发现,其中一间房的窗户上,挂着块褪色的红布——和李大山竹篓上的油布,是同一种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