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像块浸透墨汁的布,裹住整片山林。
苏晴蹲在灌木丛后,指尖抵着战术耳机,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比平时快了三倍。
"苏老师,后退两米。"陆云龙的声音从耳麦里传来,带着电流杂音。
他的作训服蹭过她肩头时,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挪到了队伍最前端。
"我负责信号监测。"苏晴攥紧胸前的夜视相机,镜头上还沾着白天被刺藤刮出的细痕。
这是她坚持随行的理由——前天在残墙后拍到的疤脸照片,成了指挥部锁定制毒窝点的关键线索。
此刻相机里的存储卡,正通过改装的无线模块,将实时画面传回三十公里外的指挥中心。
陆云龙侧过脸,月光在他护目镜上割出一道冷光。
苏晴看不见他的表情,却听见他压低的叹息:"记得我说过什么?"
"发现异常拽衣领,遇到危险抱头蹲下。"她立刻复述,手指无意识揪住他作训服下摆——布料洗得发旧,边缘磨出毛边,却带着他体温的余温。
陆云龙的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拍了拍她手背:"跟上。"
队伍像条静默的蛇,贴着山壁滑行。
苏晴的呼吸凝成白雾,在夜视镜头里泛着淡绿。
她数着步数,第七步时,镜头里突然晃过两道黑影——是毒贩的巡逻队,两人一组,端着改装过的猎枪。
"西南方向,距离二十米,两人。"她对着领口的微型麦克轻声说,指尖在相机屏幕上划出标记。
指挥中心的回复几乎立刻传来:"己锁定,按原计划绕行。"
变故发生在五分钟后。
"咔——"
枯枝断裂的脆响像根钢针扎进耳膜。
苏晴的瞳孔骤然收缩,镜头里,右侧巡逻的毒贩猛地转身,猎枪枪口抬高。
"行动!"赵志刚的指令几乎与枪声同时炸响。
苏晴被陆云龙拽进石缝的瞬间,子弹擦着她耳边的碎发飞过,在岩石上迸出火星。
她死死护着胸前的相机,听见此起彼伏的喝令声、枪械上膛声,还有毒贩惊慌的叫骂。
"疤脸往东边跑了!"阿木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抓了王阿婆的孙子!"
苏晴看见陆云龙的背影瞬间绷紧,作训服下的肌肉线条在夜视镜头里凸起成刀刻般的轮廓。
他反手把步枪递给身后的队员,抽出腰间的战术刀:"保护村民,我去追。"
"等等!"苏晴踉跄着追上去,鞋跟在湿滑的山路上打滑。
她抓住他的战术腰带,相机带子勒得手腕生疼,"我知道悬崖边有条老藤,能抄近路!"
陆云龙脚步顿住,转头时护目镜滑下鼻梁,露出那双像淬了火的眼睛:"你确定?"
"上个月拍云海时迷路过。"苏晴抹了把脸上的冷汗,指尖指向东北方,"那边有棵歪脖子树,藤条能承重。"
他盯着她沾着泥点的登山靴看了两秒,突然弯腰把她扛上肩:"抓紧我脖子。"
颠簸间,苏晴的相机撞在他后背,存储卡接口发出细微的"咔嗒"声。
她死死圈住他脖颈,能闻到他作训服上淡淡的硝烟味,混着点青草汁的苦香——是刚才滚过草丛时染上的。
追到悬崖边时,疤脸的匕首己经抵在男孩脖子上。
月光照在刀刃上,像条吐信的蛇。
"再过来我捅死他!"疤脸的声音带着哭腔,后颈暗红的胎记在夜色里像团凝固的血,"老子知道你们不敢开枪!"
男孩不过七八岁,校服上沾着泥,眼泪砸在疤脸手腕上:"叔叔,我疼......"
苏晴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看见陆云龙停下脚步,右手虚虚抬起,拇指抵着食指——这是"保持对峙"的手势。
山风卷着血腥味灌进她鼻腔,她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比崖底的流水声还响。
突然,她的目光落在胸前的相机上。
红外模式、最大闪光值、三秒延迟......这些参数在她脑子里转成走马灯。
上个月拍萤火虫时,她试过用闪光灯驱赶过扑镜头的飞虫,那光刺得人睁不开眼足有五秒。
"陆队!"她轻声喊。
陆云龙的睫毛动了动,余光扫过她。
苏晴深吸一口气,手指按在相机的闪光键上。
冰凉的金属硌着指腹,像按在自己狂跳的心脏上。
她数到"三",猛地抬起镜头——
"咔嚓!"
刺白的光锥劈开夜色,疤脸的惨叫混着男孩的惊哭炸响。
苏晴被强光晃得眼前发黑,却看见陆云龙如离弦的箭般冲过去,战术刀精准挑开匕首,手臂像铁箍般锁住疤脸的脖子。
"松手。"他的声音像块砸进冰湖的石头,"现在。"
疤脸的手松开时,男孩像只受了惊的小猫,首接扑进苏晴怀里。
她抱着软乎乎的小身子,能感觉到他剧烈的颤抖,还有自己同样颤抖的肩膀——刚才那一下,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谢谢姐姐......"男孩抽着鼻子,手指揪住她的冲锋衣拉链。
苏晴摸出兜里的水果糖,塞进他手心。
抬头时,正撞进陆云龙的视线。
他的作训服被划破一道口子,露出手臂上渗血的抓痕,却朝她微微弯了弯嘴角。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战斗结束了。
苏晴站在悬崖边,镜头对准陆云龙的侧影。
他背对着晨光,作训服上沾着草屑和血渍,却依然站得像棵青松。
风掀起他的帽檐,露出额角未干的血痕,在金色的光里泛着暖红。
"咔嚓。"
她按下快门,画面里的男人被晨光镀上金边。
这是她拍过最模糊也最清晰的一张照片——对焦没对上,可他的轮廓比任何风景都鲜明。
"在拍什么?"陆云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晴没回头,盯着屏幕里的影子笑:"拍......最勇敢的人。"
"那得收版权费。"他走近两步,山风卷着他身上的硝烟味,"下次别这么拼命。"
苏晴这才发现他手里攥着枚红绳护身符,檀木雕刻的小塔,边角磨得发亮。
他突然伸手,把护身符塞进她背包侧袋:"我妈留下的,说能保平安。"
"你......"
"上次看你背包带断了,总用别针别着。"他转身要走,又停住,"我妈说,戴这个的人,不能迷路。"
苏晴低头摸着侧袋里的硬物,心跳快得像要跳出喉咙。
远处传来队员的呼唤,陆云龙应了一声,却在转身前补了句:"走了,该下山了。"
山路上,队伍整队出发。
苏晴跟着陆云龙的背影,突然听见头顶传来闷雷般的声响。
她抬头,看见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聚起乌云,山壁上的碎石正簌簌往下掉——
"陆队!"她刚要开口,就被他拽进怀里。
"别急。"他的手掌覆在她后颈,像块温热的磐石,"先下山,有事我在。"
苏晴望着他紧绷的下颌线,突然想起昨晚在山林里写的那行小字。
此刻晨光里,他肩章上的冷光依然像把未出鞘的剑,可她知道,这把剑的锋芒,永远会为她留一分温柔。
山风卷着乌云越压越低,远处传来隐隐的水声——是夜暴雨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