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厉司爵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嘶哑到几乎听不见的音节。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小墨,贪婪地看着,仿佛要将他刻进灵魂里。
小墨看着病床上那个苍白憔悴、浑身插满管子的男人。
他看起来很痛苦,很虚弱,但那双看着自己的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翻涌着太多他看不懂的情绪:狂喜、愧疚、痛苦、还有……一种近乎卑微的渴望。
小墨鼓起勇气,向前挪了一小步,靠近床边。他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轻轻地碰了碰厉司爵露在被子外、布满针眼的手指。
指尖传来微凉而真实的触感。
厉司爵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巨大的酸楚和灭顶的幸福感冲击着他,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他努力想动一动手指,回应儿子这小小的触碰,却连这点力气都没有。
“我……你……你好好休息,把身体养好。”小墨稚嫩却清晰的声音,透过口罩传来,像一道光,劈开了厉司爵眼前的迷雾。
厉司爵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用尽生命最后的热量,挤出一个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气音:
“墨……墨……”
随即,巨大的疲惫和虚弱再次将他拖入昏睡的深渊,但他的嘴角,却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安宁。
小墨看着他又闭上眼睛,小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酷似父亲的眼睛里,却悄悄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光。
他默默地在床边站了一会儿,才转身,跟着护士走了出去。
门外,苏晚焦急地迎上来:“小墨?”
小墨摘下口罩,抬头看着妈妈,小嘴抿了抿,声音有些闷闷的:“他……叫我‘墨墨’了。” 说完,他低下头,小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厉司爵在ICU的生死线上反复挣扎,但每一次,似乎都有一股顽强的力量将他拉回来。
温言将他的意志力称为“医学奇迹”。
几天后,他的情况终于稳定了一些,可以短暂地脱离呼吸机,转入普通VIP病房,但依旧极度虚弱,说话困难。
这天,张律师在陈默的陪同下,带着最终完备的法律文件来到病房。
“厉总,”张律师的声音压得很低,“信托基金的所有法律程序己经全部完成,文件齐备。
只要您最后签字确认,并完成指纹录入,即刻生效。受益人是苏子晴小姐,管理人是我和陈默先生。
资产己完全隔离,不受厉氏破产清算影响。”
厉司爵靠在摇起的病床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清明锐利。
他微微点了点头,示意陈默扶他坐首一点。
“笔……”他嘶哑地开口。
陈默连忙将特制的签字笔递到他颤抖的右手。厉司爵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笔。
他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一笔一划,极其缓慢而艰难地在文件的指定位置,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厉司爵。
字迹歪歪扭扭,却带着千钧之力。
然后是复杂的指纹录入过程。每一个动作都耗费着他巨大的精力,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终于完成。
张律师仔细核对无误,长舒一口气:“厉总,生效了。
晴晴小姐的未来,有保障了。”
厉司爵如释重负般下去,剧烈地喘息着,脸上却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惨淡笑容。
晴晴……爸爸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了……
“厉总,”张律师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旁边的陈默,低声道,、。
“关于……小墨少爷……您看……是否需要……”
厉司爵的眼神猛地一凝!他看向张律师,又看向陈默,眼中翻涌着巨大的痛苦和挣扎。
他何尝不想?那是他的儿子!他亏欠得更多!
“不行……”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
“现在……不行……太……太显眼了……会……会害了他们……”
他深知林薇儿的余孽未清,霍衍的态度不明。
晴晴的信托己经是他豁出命、在各方势力博弈的缝隙中抢出来的。
如果再给小墨一份,目标太大,反而会置两个孩子于危险之地。
他必须忍耐。
“我……我名下……还有一些……私人的……不记名债券……和……海外账户……”
厉司爵喘息着,眼神示意陈默,“陈默……你……保管……等……等以后……合适的时候……给……给墨墨……”
陈默眼眶一红,用力点头:“厉总放心!我陈默用命担保!”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推开。
霍衍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深琥珀色的眼眸扫过病床上虚弱的厉司爵,又扫过张律师手中的文件袋,最后落在厉司爵脸上,带着一丝冰冷的审视。
“霍先生。”张律师和陈默连忙起身。
霍衍摆摆手,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厉司爵,声音听不出情绪:“听说,你给晴晴留了份大礼?”
厉司爵迎视着霍衍锐利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声音虽弱却清晰:“那……是……我欠晴晴的……也是……欠晚晚的……”
“欠?”霍衍冷笑一声,眼神如刀。
“厉司爵,你以为用钱就能买回你造的孽?就能弥补晚晚和孩子们受的苦?”
“不能……”厉司爵坦然地承认,眼中是浓烈的痛苦和悔恨。
“我知道……不能……这只是……我能做的……最后一点……”
“最后一点?”霍衍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强大的压迫感。
“你最好祈祷你能活得够久,久到亲眼看着晚晚和孩子们彻底摆脱你带来的阴影!这份信托,霍家不会动,那是晴晴应得的。但是——”
他俯下身,目光如同实质般锁着厉司爵的眼睛,一字一句,冰冷刺骨:
“离晚晚远点。离孩子们远点。这是霍家的底线。你的‘忏悔’和‘赎罪’,到此为止。再敢靠近他们,试图用你的病痛和可怜来绑架晚晚的心软……我保证,你剩下的日子,会比现在痛苦百倍。我说到做到。”
说完,霍衍不再看厉司爵瞬间变得惨白的脸,转身,大步离开了病房。
留下满室的冰冷和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