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的官道往南,路面越来越破。
石板裂开,雨水冲成了沟壑,干掉后像是无数刀口。
沈归抚一路走下去,裙摆扫在灰里,把血渍蹭得发黑。
风很冷。
南境的天夜里总带着湿气,吹到伤口上疼得发麻。
血契符纹在手腕里偶尔亮起一下。
像是提醒,又像是警告。
裴诀开口,声音听起来难得认真。
“前面是南境官道的废关卡。”
“可能有人堵路。”
沈归抚没停。
“那就是找死。”
裴诀笑了声,懒洋洋的。
“成,杀得干净点。”
她没答话。
只慢慢收紧了手指。
血痂在皮肤上裂开,一丝血珠冒了出来,被风吹干。
路口很快出现了废弃的牌楼。
灵纹刻在上面早就断了,落得七零八落,像是被火烧过。
石柱上歪歪斜斜写着“南境入关”。
走近时,路上躺着几具破布一样的尸体。
血己经干了,衣服是残国的麻衣,脸被割开,嘴里塞了破符。
官道边有篝火。
七八个男人围在火边,有的捂着刀,有的啃干饼。
看到她走过来,全都先愣了下。
紧接着就有人笑了。
“哟,还真有个姑娘自己往这儿送。”
“仙洲那边的大火就是她吧?”
另一个舔着嘴角。
“值钱。”
“卖去灵市能换好几包药。”
沈归抚没停。
步子极稳,像是没听见。
有人站起来拦路,拔刀。
“别走啊,小娘子。”
“好好跟我们哥几个走一趟……”
话没说完。
血契在她血里一震。
符纹亮起,像是血丝顺着她指尖爆开。
沈归抚抬手。
指腹划过符纸灰堆,血印在灰里闪了一下。
下一瞬,血符燃起来。
“噗”地一声,那人胸口炸开一朵血花。
声音戛然而止,身体后仰倒在火里。
火焰吞掉他衣角,发出焦糊味。
周围人全都愣住了。
有人手里的刀都掉地上。
沈归抚慢慢收回手,掌心的血契纹路一寸寸黯下去。
她声音不大,冷得很。
“再拦,一个下场。”
风吹过,血味被火烘起来。
剩下的人瞬间全都往后退。
有人首接跪下。
“仙子饶命!”
“别杀我们……我们给钱,给药!你要什么都行,饶命!”
裴诀在血里懒懒开口。
“收了。”
“别装菩萨。”
沈归抚没动表情。
“把钱和药包放下。”
那群人抖着手,把符袋、灵石、药包全丢过来。
甚至有人把自己腰间的储物符都扯下来扔到她脚边。
她弯腰捡起一个。
灵力感应里,里面有几枚低品灵石和两瓶止血粉。
风吹得她头发乱。
沈归抚慢慢首起身,盯着那群人,没人敢看她,都低着头,瑟瑟发抖。
她声音很轻。
“滚远一点。”
那群人几乎是爬着滚走的。
沈归抚收好东西,抬脚继续往南走。
火光里,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药包在她袖子里碰了碰,发出闷声。
灵石在符袋里撞了下。
她慢慢抿了抿唇。
“够不够买药。”
裴诀声音慢下来,像是认真算账。
“勉强够最低级的封血药,消痛,稳血契。”
“买完就走。”
“灵市很大。”
裴诀提醒。
“想收人,得先能压住场面。”
沈归抚没回,低头看着手里的符袋。
几枚灵石黯淡发光,药包上还染着血。
她拆开药包,粉末是最低等的封血药,颜色发灰,味道辛辣呛鼻,像是灰尘里拌了辣椒水。
沈归抚皱了皱眉,把粉末倒在掌心,狠狠按进手腕的血口。
血契符纹像是被刺痛,猛地亮了一瞬。
她指尖收紧。
疼得她喉咙里发出一声哑音。
血契在血里动了动。
裴诀声音不急不慢,像是听戏。
“忍着。”
她手指发颤,但没松。
粉末把血口糊住,灵力像是被强行压住,血契符文黯了下去。
风吹得她耳边头发乱舞,血味被吹散到夜里。
沈归抚抹掉手上的血泥,把剩下的药收好。
她吸了口气,声音沙哑。
“这药不够撑进城。”
裴诀在血里哼了一声。
“灵市门口有自由市集。”
“流民、走私队、小商人、逃兵——什么都有。”
沈归抚眯了眯眼:“治安?”
“没有。你们仙洲要脸,这儿可没人要。”裴诀说得轻松。
“有点门口的市兵,也就是收税的。”
“只要你给钱,谁都能进。”
沈归抚点头,“钱有了,药呢?”
“有黑医,不认人,只认钱。”
裴诀慢慢说,“还能卖你血、骨、符契。”
沈归抚眼神没动,“卖符契?”
裴诀像是笑了一下。
“用你的血契做禁符、血咒、养傀儡。”
“挺值钱。”
沈归抚冷声。
“他们敢碰我的血契试试。”
血契在血里像是轻轻翻了个身。
“别急。”
“你要是想收人,就得先买点信任。”
她没说话,手指慢慢松开。
血口还疼,符纹还亮,但灵力被死死按住。
沈归抚把符袋系好,收进袖子里。
步子重新踏上官道。
“进灵市先找药,再找钱。”
裴诀“嗯”了一声。
“南境灵市分三层。”
“外市是流民、散修、贼寇、商队——最乱。”
“中市是灵铺、赌坊、药斋、暗市接头。”
“内市是驻商的各大宗门和残国官衙的‘官方摊子’。”
沈归抚没回头,冷声开口。
“我们去哪层。”
裴诀说得首接,“外市。”
“一群废物。”
“钱最好赚。”
沈归抚抿了抿唇角。
官道前方隐约出现灯火。
荒野尽头,有低矮的房檐,篝火的影子在土墙上晃动。
人声混杂,哭嚎、吵架、喝骂、卖淫拉客全都有。
灵市外集的味道很难闻。
血腥、酒气、火药、符灰混在一起,呛得人喉咙发干。
沈归抚在黑暗里停了停。
裴诀发出一声轻笑,“欢迎,这是南境。”
沈归抚眯起眼。
风把她裙摆吹得猎猎作响,血渍像死人的手印。
前面的人影看见她,先是愣住。
有人注意到她袖子里露出的灵石光。
眼神一下变了。
一个戴破盔的散兵拖着刀慢慢迎上来,声音带着笑。
“姑娘,一个人?夜里危险啊。”
沈归抚没看他。
“滚。”
那人脸色一变,眼里闪过贪意。
“哎…说话别这么冲。”
“这路是我们看着的…”
裴诀在血里轻声开口。
“留一个问路,其他的杀。”
沈归抚抬手,指尖符纹亮了一瞬。
血契符印在她手心开成一朵血花。
下一瞬。
“噗”
那人胸开血洞,话没说完就软成一堆。
血喷在夜色里,落在土路上。
周围几个同伙吓得退后,跌坐在地。
一个哆嗦着开口。
“不、不杀我…我知道你们一般来了要、要去哪儿…我、我带路——”
沈归抚慢慢收回手。
掌心的血契符纹黯了下去。
她声音极冷。
“说。”
那人哆嗦着爬起来,指着远处的灯火。
“那、那边就是外市集口……”
“能买药……能、能找人……”
裴诀在血里像是笑了。
“好狗。”
沈归抚看了那人一眼,眼底忽然沁了笑意,“再多看一眼,你也……”
她忽然停住,手微微抬起,像放烟花般忽然张开:“砰。”
那人滚得飞快,爬都爬不稳。
沈归抚袖子里攥着符袋,灵石和血契符纸在里面碰撞,发出干脆的声响。
她转身,看着前面乱糟糟的灯火集市。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