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市的外市集就在南境官道的尽头。
夜里篝火处处,土墙矮得能一脚踹倒。
小商贩的摊子用破符纸挡风,灵灯闪烁,光线绿得像鬼火。
沈归抚踏进去的瞬间,味道立刻变了。
血腥、药粉、油腻、灵符灰,全混成一股湿冷的恶臭。
她袖子里藏着灵石和药包,步子极稳。
没人敢明着拦她,但有人看她的眼神在变。
裴诀的声音在血里传来,低低地笑。
“外市就是这样。”
“看见钱就盯,闻到血就退。”
沈归抚没回,只是冷冷地扫了周围一圈。
路边有流民在卖符纸灰,说是能辟邪。
也有逃兵在换刀,刀口上还沾着血。
几个贩奴的把男人女人像货一样捆在一起,嘴里塞着破布。
她走过时,听见其中一个贩子低声咒骂:
“她也是仙洲那边跑下来的吧,烧成那样……”
“还能花钱?看样子手上有灵石。”
沈归抚停都没停。
血契符纹在手腕里一跳,亮又黯,她冷声开口,“找药铺。”
裴诀“嗯”了一声。
“最外面有地摊卖假药,往里走才有能用的。”
“能用的也分好坏,看你出多少灵石。”
沈归抚没废话,抬脚继续走。
外市的集子地面都是干土和烂泥,被踩得坑洼。
人来人往,鬼影一样。
有人提着血淋淋的狼腿换灵石。
有人把小孩绑起来卖给奴贩。
沈归抚眼皮都没抬一下。
终于有个矮棚子里挂着灵符纸,上头用歪歪斜斜的墨写着:
【药】
她走过去。
棚子后面坐着个瘦子,胡子拉碴,见她来了,眼睛亮了。
“仙洲的姑娘啊……伤得不轻吧?看这符纹,你是血契?”
沈归抚没废话,“封血药,要能压住符纹。”
那人笑得牙都黄了。
“成,得加钱,符契药是仙洲禁品,黑市都要收税。”
沈归抚把灵石往桌上一丢。
“够不够?”
瘦子伸手摸过来,灵力在指尖一闪。
确定是真的,他笑得眼都眯了。
“行,这个价,给你最便宜的能用的。”
他从身后箱子里翻出一个黑泥封的小罐。
“外面不写字,免得被盘查。”
沈归抚接过,揭开一看,灰色药粉里带着淡红。
血腥味冲得鼻子都辣。
裴诀在血里开口。
“能用,最下等的。”
“但能稳住血契符纹两三天。”
沈归抚眼神没变。
把盖子扣上,收进袖子里。
她盯着那瘦子。
“外市能换灵石的地方在哪儿?”
那瘦子愣了下。
“姑娘要卖什么?”
沈归抚声音极冷。
“人命。”
瘦子吸了口凉气,“只要你能杀,没人问你灵根。”
周围有人听见了,眼神闪了闪。
有人低声交头接耳。
“这女人是仙洲那边烧出来的吧?”
“她要进暗市?”
沈归抚没搭理他们。
转身就走。
裴诀在血里慢吞吞地说。
“杀人、卖药、走私、赌坊、奴契,外市有的,中市也有。”
“不过你要找人手,就得去暗市接头。”
沈归抚声音很淡。
“白狗堂?”
“嗯。”裴诀声音很轻,像是笑了,饶是玩味,“南境暗市里,狗最多的地方。”
沈归抚继续走,步子不快,却没犹豫。
身后人声起起落落。
“听说白狗堂要接个大单子。”
“赫连昭自己出面。”
“是悬赏?还是买命?”
沈归抚脚步微顿。
裴诀“呵”了一声,“听见了吗?他还活着,也还敢接生意。”
沈归抚继续走,没回头。
风把那句“赫连昭”吹进她耳朵里,像是刀子轻轻划过。
她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
“嗯。”
前面街口有个人影从暗处掀开符帘走出来。
是个戴黑纱的女人,步子极轻,腰弯得很柔。
身后拖着几道血痕。
有人认出她,小声惊呼。
“是……燕宁。”
“白狗堂的杀手客卿……”
沈归抚没停。
她眼里只是一片冷光。
“走吧。”
她抬脚,踏进更黑的巷子里,朝灵市的中市方向走去。
灵市里比外市更亮。
但灯火颜色很怪。
灵石灯里掺了符粉,照在墙上发绿,像是沼泽里的鬼光。
沈归抚抬眼看了看。
路边都是货摊,卖血符、断指、野兽骨、灵虫。
小贩的嘴里全是跑出来的口音,残国话和仙洲腔混着,叫卖声像在打架。
她没停步。
袖子里的药包还在渗血味。
灵石在符袋里撞了两下,发出干脆的声响。
血契符纹偶尔一闪,提醒她血契在蠢蠢欲动。
裴诀在血里开口,声音听起来有点漫不经心。
“再走两条巷子,就是暗市,收人、卖命,全在那儿。”
沈归抚看都没看摊贩。
“赫连昭在哪。”
“暗市里有白狗堂的接头台子。”裴诀轻描淡写。
“收悬赏、卖人头、接活儿。”
“他自己平常不会在外面晃。”
沈归抚声音淡淡的。
“会躲着?”
“谨慎。”裴诀慢慢说,“能活到现在的,没几个蠢货。”
沈归抚哼了声,“我得先让他愿意见我。”
“嗯。”裴诀也没拦。
“你要是真像那群仙洲弟子那样自诩圣洁,他懒得跟你废话。”
“可要是你能杀能谈能给钱,他就会来谈条件。”
沈归抚目光冷冷扫过前面巷子。
“他怕死。”
裴诀声音慢慢低下来,“对。”
“但他也会背叛。”
“只看价格。”
沈归抚没说话。
风从巷口灌进来,卷起她红裙下摆。
血渍在灯下是暗黑色的。
她低头看了眼袖口的药罐。
符泥己经快裂了。
血契在皮下鼓动,疼得像针扎。
“先换药吧。”
裴诀“嗯”了一声,“暗市里有黑医。要是嫌麻烦,白狗堂自己就养着个药师,给手下配封血药。”
沈归抚没表情,“花钱买,还是拿命换。”
“随你,不过白狗堂的药,能用。”
她脚步没停。
前面巷子里己经能看见一排红色灯笼。
灵符在灯上画着镇邪符,却被血染得看不清。
路边有人看见她,目光扫到她的手腕符纹。
先是一愣,随即闪得飞快。
有人在暗处嘀咕。
“那是血契……”
“她是仙洲那边逃下来的?”
“那边不是刚烧了吗?”
沈归抚听得见。
但她眼神一点没动。
裴诀在血里低声说。
“他们知道你有血契,但不在乎。”
“只要你给得起灵石。”
她手指在袖子里慢慢攥紧。
灵石碰撞出一声闷响。
裴诀声音继续落下,带着点玩味。
“这地方讲钱,也讲血。”
“但不讲仙洲那套大义。”
“仙洲人们各个要脸,这可不要。”
沈归抚轻声。
“好。”
风吹过,灵符纸在棚子上哗啦响。
有人挑帘子看她。
眼睛先盯她手上的血契符纹,再扫到她腰间符袋的鼓胀。
最后慢慢退回去,没吭声。
沈归抚继续走。
裴诀在血里懒洋洋开口。
“进暗市了,规矩是:能出价就能买命,能杀就能立名。”
“不会拦我?”
“不会。”裴诀淡淡道:“他们巴不得有人砸钱,有人出血。”
沈归抚停了一步。
血契符纹在皮下微微跳动。
她声音很轻。
“赫连昭知道我来了?”
“等会就知道。”
裴诀轻笑。
“他养的人遍地是眼线。”
“你杀的人、买的药、说过的话,都会不偏分毫的传过去。”
沈归抚没说话。
只是把药罐在袖子里攥紧。
符泥在掌心裂开,药粉刺得她皮都麻了。
她慢慢开口,声音低哑。
“他要来见我。就得先知道我不是随便可卖的货。”
裴诀在血里“嗯”了一声。
“所以呢?”
沈归抚唇角冷冷抿住。
“钱能给,命能给。但能不跪。”
裴诀在血里安静了一瞬。
风把她话吹得很散。
沈归抚继续往前走。
巷子里人声乱哄哄,有人在赌钱,有人在吵架。
有人抱着药罐在地上抽搐,被人踢到一边去死。
灯火映得她眼里像有火。
裴诀最后开口,声音像是落在骨头上,“赫连昭不是你的仇人,也不是你的朋友。”
沈归抚声音极轻,却极冷。
“那就看他想做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