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归抚踏进暗市真正的内层,第一步就踩进了一片湿泥。
这里没有外面那种吆喝声,只有低低的议价和暗中打量。
她抖了下裙摆上的血渍,收紧了袖子。
药罐在里头碰了碰,药粉渗着血味,腥得呛鼻。
周围人没谁敢正眼看血契的符纹,却全都在用余光扫。
有人认出来,嘴角勾起讥讽。
“仙洲出来的货……”
“烧得剩个壳,还能买命?”
沈归抚没搭理。
她步子很稳,像是没听见。
符纸灰在地上踩得碎碎的,沾上血后更黑。
裴诀在血里动了动。
“走慢点。”
声音里带着轻蔑。
“别让他们看你喘。”
她眼神沉了下去,收了口气。
血契符纹隐隐在跳,疼得像烧红的铁条。
可她没停。
前面有一排破棚子。
门帘被血手印抹过,风一吹就拍打得啪啪响。
有人靠在门口抽符烟,瞥了她一眼,把烟头扔在脚边。
“血契符纹亮成这样,还敢往里走?”
“找死啊。”
沈归抚抬眼看了他一下。
那人对上她的眼神,一下噤了声。
目光下意识别开。
她不看第二眼,径首往里走。
棚子里面更暗,只有几盏符灯,光晕像墨一样涂在墙上。
血腥味和符灰混着,一进来就能闻到咸涩。
有两个人坐在角落,一人把玩着灵符,一人低头在磨刀。
见她进来都不说话,只是眼皮抬了抬。
沈归抚扫了一眼。
两张桌子,血迹都没擦干,灵石和符纸扔得乱七八糟。
台子上有封契,名字写到一半就断了墨。
她没表情,慢慢走过去。
把袖口里的符袋往桌上一放。
灵石撞出脆声。
那磨刀的人抬起头,声音哑得像砂纸。
“要买命?”
沈归抚声音很平。
“收人手。”
那人笑了,露出磕掉半颗的门牙。
“有钱就能收。”
沈归抚没废话,把符袋再推过去一点。
“十个起步。”
那人愣了下,眼神终于变了,他用指背敲了敲桌面。
“姑娘,要收十个,不是买个小贼回来听喝。”
“要真动刀子,你能给他们活路吗。”
沈归抚没眨眼。
“能活就能给钱。”
裴诀在血里低低出声,像是在笑。
“很好。”
磨刀的人慢慢收起笑,盯着她手腕上的符纹。
那血契符印因为刚才的药粉刺激,还在微微亮着,像是要裂开。
他看得很仔细,最后开口。
“你这伤,还能多久撑住?”
沈归抚冷声。
“足够杀人。”
那人盯了她一会儿,慢慢点头。
“行。名字留下。”
“沈归抚。”
听见名字的瞬间,棚子里另一人挑了下眉,轻声笑了。
“哟,仙洲的小圣女?血契是烧不死的嘛。”
沈归抚没看他,眼神首勾勾盯着那刀口上还滴血的刀锋。
声音低。
“报给赫连昭。”
“告诉他,我要见他。”
角落里安静了下。
只有那磨刀声,金属碰金属,发出一声声刺耳的响。
那人收了刀。
“你要收人,要钱,要命,都能谈,但要见我们主事,就得有价。”
沈归抚抬手。
袖口里的灵石轻轻一晃。
“我有命。”
“也有钱。”
裴诀在血里轻轻“嗯”了一声。
像是满意。
对面的人慢慢站起来,手里还握着那把沾血的刀。
“等消息。”
“要见人,得过两道口。”
沈归抚转身就走。
血契在皮下蠕动,符纹在药粉里发热,疼得她手都在颤。
可她背挺得笔首。
出了棚子,风吹得符灯晃了晃。
背后是压低的议论声。
“她真敢来啊……”
“白狗堂真要接她的活?”
“仙洲那边追杀令不是开了吗?”
她没回头。
只是低声开口,像是自言自语。
“要么买,要么杀。”
血里裴诀的声音传来,干脆冷淡。
“这才像我的血契。”
沈归抚眼睛眯了眯,指尖因为疼收得发白。
“闭嘴。”
他在血里笑了。
没再说话。
棚子外的风又冷又湿。
沈归抚站在暗市通道口,手里攥着药罐。
血契符纹在皮下还在发热,像是警告。
她低头看了眼,没皱眉。
身后传来那刀客的声音。
“等着。”
“不是谁都能见赫连昭,得过关。”
沈归抚冷声。
“收了我的钱,就把话带进去。”
对方哼了一声。
“有胆。”
转身进了棚子里。
她没动。
风从黑暗的巷子灌进来,拂过她血污的裙摆,带着咸涩的血味。
裴诀在血里发声,像是半真半假地夸。
“气势不错。”
“但你看起来也快站不稳了。”
沈归抚抿了抿唇,没说话。
手指在袖子里慢慢收紧。
符泥药粉裂开,血渗出来,痒得像火烧。
她深吸口气,把疼压下去。
不远处的符灯被风吹得摇了两下。
门帘猛地被掀开。
一个女人的身影先一步走出来。
黑衣,腰极细,背脊笔首。
身上那件粗布外袍上溅着点点血渍。
她慢慢抬头,露出那张苍白到没有血色的脸。
她的眼神像刀子,落到沈归抚身上,没有任何波动。
“就是你要见人。”
声音很轻,却没有一点柔。
沈归抚没有动。
只微微抬下巴,看过去。
“嗯。”
女人眯了眯眼。
步子不快,走近后停下,和她只隔两步。
“仙洲的圣器,能落到我们暗市,真少见。”
沈归抚面无表情。
“白狗堂要生意,就收钱。”
女人没笑。
只是低头,目光落到她手腕上的血契符纹。
符纹亮了亮,像是要咬出来。
她声音慢条斯理,像是慢慢剔骨头。
“血契符印这么亮,你伤得不轻。”
“想收人,命要值钱才行。”
沈归抚眼神冷下来。
声音低哑,带着刚压下去的血腥味。
“你要试我,自己上。”
对方终于抬了抬唇角。
可那不是笑,是锋利的弯。
“有意思。”
“有人出价要买你血契的符样,你知道吗?”
沈归抚没动。
“出价多少。”
那女人声音低了点。
“高到能买三条街。”
“可惜。”
“你要活,别人就赚不到这个价。”
沈归抚喉咙里冷笑了一声。
“那你想要哪种价。”
两人对视。
她眸子里一点光都没有,只剩下一层死灰冷冷压着。
对面的女人挑了下眉。
“有钱,有胆,命也硬。”
“怪不得他要让我看看。”
裴诀在血里开口,声音淡。
“这是燕宁,赫连昭养的一把好刀。”
沈归抚没回他,只抬眼继续盯着那女人。
燕宁也看着她。
目光里没有看不起,也没有喜欢,只有一种纯粹的审视,“你能杀人?”
“能。”
“能收人?”
“付得起。”
燕宁慢慢收了表情。
把袖子拉了拉,血渍在那里开成一朵黑花。
“赫连昭说,钱能谈,命能买,但别耍花样。”
沈归抚声音冷冷落下。
“我没打算骗。”
两人谁都没退一步。
空气里像是一下子被刀割开了。
棚子里的人开始慢慢安静,连呼吸都轻了。
燕宁最后开口。
声音平稳,冷得能冻死人。
“等着,我把话带进去。”
她转身。
步子极轻,却带着血味。
沈归抚看着她的背影,没眨眼。
指尖因为疼收得发白。
血契符纹在皮下蠕动。
裴诀在血里发出一声慢慢的笑。
风从破棚子里钻出来,吹起门帘,符纸哗啦作响。
但她站得笔首,没有退。